“要去自己去。”他甩开她,自顾先走。
她在他身后恨恨的一跺脚。他以为她会跟上来,走过一段路都拐了弯了还没听到她的脚步声。
他低低的咒骂一句。往回走。
前后不过一分半钟,他再站在那个墙角时,苏苏不在了。
刮起一阵风,天暗下来,大群的鸟飞过,翅膀带起扑哧扑哧的声响。
那个洞呢,明明有个洞,苏苏肯定是钻过去了,可是那个洞呢。墙壁好好的,刷得白白的,完全没有洞的痕迹。他狠命的揉眼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真实,是他一分半钟前的记忆出错还是现在他的眼睛出错?像在演一出玄幻的电影,只是他没预先看过剧本。天好热啊好热啊,他却满身的冷汗。
苏苏?他试着对墙壁喊。他跑着去四周寻找,苏苏,苏苏,但心底却有强烈的不安,觉得他是找不到苏苏了,苏苏哪也没去,就在这个墙角平白的消失了。
夕阳挂在楼群的顶上,将坠未坠,晚霞红得要烧起来。脸颊上苏苏吻过的那块皮肤干了,紧巴巴的疼。
他后来对人说这件事,对很多个人,警察啊,苏苏的父母啊,老师啊,同学啊,说着说着自己也不信了。
如果事实不是这样,那么,苏苏,你去了哪里。他尝试从理智的角度来揣测,或许苏苏厌倦了他,不言不语不辞而别了。他宁愿是这样,也好过他亲眼看到的真实。
他看一眼壁钟,五点五十五分,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落地的玻璃映出漫天霞光。他的心中一动。这么妖异的晚霞,泼了血似的红,与那一天的情景有些像。
苏苏,我等了你九年。我把我们一起住过的房子买了下来,我一直住在这里,从未离开过,我怕你找不到回家的路。
桌上的日历翻在2006年8月13,任何时候不可以,唯独今日他可以脆弱吧,可以不设防的任回忆侵袭。胸腔里似破开了个大洞,那么荒那么凉,大口大口的呼吸也填不满。空气里全是悲伤的味道。
书房的门轻扣,他一惊,进来的是素素,他怀孕的妻。木盟,妈妈打电话说晚上去吃饭。
他点了点头。
她安静的退出去。
他满意现状,这样相敬如宾或者相敬如冰的夫妻生活,然而在外人看来肯定是和满的,结婚一年,从没有过磕碰争吵。他生性寡淡,而她一贯矜持有礼,两个人相处起来并不难。
他是被逼着相亲,看着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他在心里说,苏苏,我没法等你一辈子。
他一直没觉得他很爱苏苏,至少不是爱到要死要活的地步,没有苏苏他照样活得好好的不是吗。可是他怎么无法忍耐陪伴在另一个不是苏苏的女孩的身边?
相很多次的亲,最后烦了,便允了。因她的名字是素素,素素,念起来那么像苏苏。
苏苏,你鲸吞蚕食把我的感情啃噬了个干净,让我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给任何人。即便是你,我也再拿不出更多。如果我的新娘不是你,那就谁都可以了吧。
十年了,他可以忘了苏苏了吗。
他站起来,去卫生间洗脸。镜子里那张脸看起来有些沧桑,时间没有优待他,照样留下了痕迹。
素素站在玄关等他,腆着大肚子,白色的裙子泛着陈旧的淡黄色,脸上因怀孕而稍微浮肿,表情是隐忍的。
他突地有些愧疚。她怀着他的孩子,他却从来没有珍视过她,连一件衣物都未替她添置过。他走过去,扶她出门。她讶异看他,受宠若惊的。
走下楼梯,已是6点多,母亲是急性子,肯定等得心焦了。果然,手机欢快地响起来了,他扶着素素边走边听,“。。。出门了,知道的,二十分钟就到。。。。。。”
木盟!这声音。。。这声音。。。他转头,手机啪一声掉到地上。
是错觉吧?白T恤,热裤,长长的腿,背着翠绿色的小背包像一只小小的忍者神龟奔过来的女孩,不是苏苏又是谁?她眼里含一包泪,你去哪拉,我找你好久了!她的嘴边还有冰淇淋渍,他伸出手帮她抹,手指底下温热的触感令他屏息。不是梦啊,是真实的苏苏啊,与消失那天的一模一样。
她疑惑,“咦,木盟,你有点不一样啊。。。哪里呢?换衣服拉?”
素素茫然的站边上,一只手还吊在他臂弯里。
“她是谁?”苏苏指着她,脸刷一下变白,“不过十分钟,你就给我另外找一女的?”扑上来就打他,像一只暴戾的小野猫。
他一点也不觉得悲伤,但是喉头发紧,眼泪决了堤似的一直掉。抓住她的手腕,紧紧紧紧的抱住她,要把她骨头挤碎一样的用力。她喘不过气来了。有什么变了吗?这不是她熟悉的木盟,她在他怀里不敢动。MICHEY电子表在她腕上一闪一烁:6:10,没错,和现在的时间一样,日期却是1996年8月13!苏苏,苏苏,该如何告诉你,你以为的十分钟其实是世上的十年?
他一直没对人说过,那一天那一群哗拉拉飞过天际的鸟,在地上的投影长着畸怪的角和巨大的翅膀。
小时候,姥姥没有告诉过你吗,在盛夏有很美夕阳的傍晚,别在外逗留,那是魔物出来嬉玩的时间,不乖的小孩会被抓走。呵呵。苏苏和素素,如果是你,你要怎么选呢?还有接下来这个荒诞的故事又该如何收尾?别问我,我尚未想好。
KAFKA 赤羊之殇
桃昔。我又在梦中看到那个面色潮红的小人了。他走啊走啊就掉进一个洞里。四周是荒烟蔓草,天空蓝得像生了病的矢车菊的花瓣。我趴在洞口看他,他四肢扭曲,脖子歪在一边,像一只软弱的小羊。悲伤的小鸟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很多的桉树叶掉下来,一片,两片,三片,盖住他的脸。我惊醒了。
我有一双绯红的眼睛,像兔子一样,可能比兔子要凶狠一点,如果你像我一样长年长年的做同一个梦再醒过来,你也会像我这样。
桃昔,我亲爱的妹妹,你过了十六岁生日以后,迅速的美不胜收起来。你透明的小嘴唇一动一动的说话时,像一枚熟透的樱桃。
你跟我说,“艾美,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说,你先答应不能生气。”
我说好,并且露出一个甜美无害的笑容来让你放心。
“我答应了朱利的约会,就这个星期天,不能陪你去上补习班了。”你像驯鹿一样温顺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看我。
我承认我惊慌了,那一刻你小心翼翼看我的时候。身体上像爬了很多个小虫,我寒毛直竖一动不敢动,怕动了就露了破绽了就会被咬得血花飞溅了。
“朱利?是那个淡色头发的男孩吗?”我努力让表情看起来平静。
“是的。他是不是像比得潘?”你的表情期待又抑止不住的欢喜。我知道那个男孩,茶色的眼睛,绵布一样白皙的皮肤,侧脸的线条有像奶油一样流质的忧伤。他经常隔了人群远远的注视你。
我不知道他像不像比得潘,我回答不出来。云朵像絮状的棉花糖,在天上一团一团的漂流,我看着你坐在藤条秋千上,纤细的小腿轻轻的晃,微微的夕阳的影子落在清透的踝骨上面。我不敢看你夜明珠一样发光的脸。
我突然就想起那个梦里的小人了,那个头发墨黑,脸色潮红的小人,他笑起来时嘴唇像玫瑰花。我记得我远远的向他招手,“你过来啊,过来啊。”他望着我笑,一步一步走过来了。他不知道前面有一个很深很大的洞,因为它被茂盛的草盖得那么严实。他毫不设防的走过来时就摔进去了。我听到沉闷的落地声和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他的嘴巴流出了血。他叫什么名字呢?波比?查理?我想不起来了。
头剧烈的痛起来。我像一只张惶的兔子跳起来落荒而逃,留下不知所措的桃昔。
晚上的时候,月光像水一样流下来,我躺在床上,觉得身体用清醒防备的姿势张开了所有的毛孔,我甚至听到血管里的血警醒的突突流动的声音。桃昔躺在我的身边发出轻微的鼾声,她可能在做一个甜美的梦。迷迷的雾的夜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