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自己执着调羹,一口一口送着暖粥,让末蕊也坐下。不敢违抗,只坐了一半的床沿,慢慢为如夫人布菜。
“我,是不是说梦话了?”安如含着小菜,慢慢咽了下去,瞧着她。
末蕊心中一涩,勉强笑道:“主子一直都在跟前守着,连外面的事都拖在这里做。”
安如顺着她的眼睛看向书桌,堆积如小山的卷宗,砚中浓墨尚未干。
“您一直在唤爷的名字……喊救命,救宝宝,闭着眼睛都在哭……”末蕊倏然流下泪,“您一哭,涵哥儿也跟着哭,爷,爷不让我们进来……”
“不让你们进来?”安如低低念着,放下碗筷,淡淡倚在床壁,垂首不语。
传说中,天时地利人和之时,会有奇迹发生。安如没有得到本尊的记忆,却解开了故意忘却的往事。是幸是不幸?安如自嘲,原来自己也会骗自己。
天色一晃而黯淡。繁生醉醺醺地从外面进来,不由分说扑上床紧紧就抱住安如死不放手,浓重的酒意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嘴里念念不忘,“我只要抱着你,你就会原谅我对不对?每次我抱你你就不生气了……我抱着,我抱着……”
安如闭上眼,由他折腾。
他其实只是想抱一抱,怀中的感觉是热的,是软软的香香的,是除此之外再也不会有的。只是想,抱一抱。
“我不认识你。”安如闭着眼,藏在他怀中,喃喃说话,“我不认识你。我有我的世界,我的生活,原来都好好的。你知道么,忽然,有一天,睁开眼,全部都黑了。”
声音柔软,流进你的心里,难舍难分,“我以为是在做梦,呵呵呵……我被卖到了那种地方,肮脏,恶心,我甚至连绝望都没有了。有人买了我,爬上我的床,压着……欺负我。我不知道他是谁。”
“我不认识他呵!”
“甚至不知他的长相。”
繁生的心在颤抖,不敢听,不想听。不能放手。
“我不爱他。”安如哽咽,紧紧抠着繁生的手臂,“我有了他的孩子,他却不知道。我身子重,他还不放手,日日夜夜要压着我。我不敢爱他。”
“他错手推了我,撞在硬木上,伤了腰,把孩子摔出来了,他却不知道我、我快死了。……我就想,当时若是死了,就不用这么难受。我若是死了,就不会不忍心,会走的踏实。呵呵呵……”安如将额头贴在他怀中,滚滚的泪水隐藏,“就不会想知道,他有没有、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天。”
第十六章 给自己的后路
最后还是睡着了,也许是躲在他怀里不想出来罢,闷热的天气,粘腻的汗水交流,难受得到处都是。安如嫌弃地闷闷一哼,翻个身往床里稍凉的地方挪了过去。
这没清凉多久,另一具滚烫的身子还是锲而不舍地缠了上来,围围将小女人娇小的身子圈起,乐此不疲。
安如懒得动,象征性抗议一两声。还是抵不过铺天盖地的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繁生感受到她的顺从,欣喜地将头重新埋在那白嫩的颈窝里,双颊相贴,温柔地吻着,亦随心黏着睡去。
凤章的药只吃了三两天便无事了,因只是精神上受创,缓过那一晚,安如心情渐渐好起,身子也跟着恢复。只是繁生还想着那些灵药,被凤章狠狠敲诈了一笔,才讨回上次帮安如安胎生养的消耗。葴儿倒是日日都有补汤,丝毫不敢懈怠。
每每到大夫人或者其他姐妹前来探望时候,总是药不离手,弱风扶柳一般不禁。老夫人常常派了人来瞧,总是叹息这孩子身子怎么如此弱。
只有安如一个人安之若素,请安那种事不是人干的,能躲则躲。左右有人前面挡着,甚至帮着作假,且夫人们自然有正经事做,大多时候都是遣了丫头过来问安,自然不必相见,安如的日子终于又回到当初并州时候,清闲安逸。
繁生恨不能每日里窝在安如跟前,做事行卧也不分离,直叫人嫌弃。
安如从涵哥儿那边过来,就瞧见那人优哉地晃在躺椅上,手中拿着什么书卷津津有味的瞧着,头发也不梳起,只一根绸绳在脑后总系,散漫地不成样子,不禁嗤他,“怎么不去梳头?”
摇摇走到书架阁边上,却怎么也找不到昨日看了一半的那本传奇,回头问他,“你看见我昨天看的那本--”
一回头就瞧见繁生将手中的卷子晃了晃,冲她笑道:“瞧见你看的入迷,还以为什么有趣的--”
安如上前气恼地抢了过来,“你管我!无趣的狠你方才笑什么!”转身坐到小榻上,拿着那卷子翻看起来,屁股还未坐稳,惊跳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上前就把那卷子甩到繁生身上,“真不要脸!青天白日的看这种破东西,怪不得笑成那副丑样子。”
扭着身子就转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掀了帘子进来,扶着软帘嗔道:“屋子里都是我的丫头,你只管浪你的去,千万别带坏我的人!”说着,又哼着摇走了。
繁生起身就要追,可巧了到处寻不到鞋子,眼睛找了一圈,才在摇椅下寻见,气得恨不能立刻就抓住这小女人,甩着散发就追了出去。
前面后面都找不到,拉着一个丫环就问:“你们家夫人哪里去了?”
那丫环闪开身子笑道:“前面廊庑下可不就是?”
繁生转身朝东南角的花廊边瞧去,安如正抱着涵哥儿同侍弄花草的人问话,葱葱翠翠、怡兰谢芳,越发映地那娇影清亮,脚下的步子也慢慢缓了。
听见远处走近的脚步声,安如也不回头,又指着另一骨花儿教着涵哥儿:“石槿花。”
“十……十啊啊……”
安如笑得直弯腰,“小肉肉,不是啊啊,石槿花。”
“十……啊啊……”涵哥儿看见娘亲在笑,越发的逞能起来,“十,啊啊!噢噢!”
安如干脆就坐倒在花丛边上的竹椅,笑得不能自已,亲着涵哥儿的脸蛋就夸,“怪小肉肉怎么跟你爹一样笨!”
繁生这时到了跟前,抬手为涵哥儿挡住日光,听见这一句笑道:“合着只你聪明,这么大日头也不怕晒!”
安如瞧了他一眼,“还是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于是将涵哥儿交给一旁的石莲,让她抱回屋里,从袖子里扯出锦帕,擦着鬓角的香汗,绕过繁生往阴凉走去,“到这边来,我给你梳上。”
繁生听了立刻跟过来,吩咐末蕊,“打一盆温水过来。”
安如回头笑道:“我哪里就弱的不禁凉水了。”
末蕊领命去了,安如坐在廊下的石滚桌边,从冰盆中取出梅汤来,满满倒了一杯子喝了下去,正要喝第二杯,却被进来瞧见的繁生抢了过去,“身子才好怎么就喝这种,谁拿的冰过来的!”
安如道:“怎么,还想教训谁?”
繁生偏过头喝了下去,将杯子远远扔掉,命人换了新鲜的水果。
安如瞧不惯这人,起身将花匠唤了过来,让把那一盆美人蕉抬了过来,从菱儿手中接过小剪,选了一朵尚未开完全的花剪了下来,又做了花杈接好放在小盘里端到繁生跟前,“你瞧好看不好看?”
繁生自然说好看。
安如抿嘴儿一笑,将小盘交给菱儿,仔细吩咐道:“上面拿蘸了水的棉帕裹着花枝根子,送到大夫人那里。”
菱儿福身笑道:“亏了末蕊姐不再跟着,我也捞不到这肥差呢。”
安如笑着打她走。末蕊领着丫头将梳头的全套都捧了过来,安如接着,将繁生按坐在自己前面,先帮打湿了头发,一下一下慢慢篦梳起来。
绾发髻的本事还没有,安如只是喜欢为别人梳头,尤其是繁生长长黑黑的硬发,触摸着十分顺手。在领下随意打了个结子,用玉簪别住,已经费了好大的功夫。满意地瞧着自己的作品,转到繁生前面坐进他怀里,勾着繁生的脖子道:“我篦地可'炫'舒'书'服'网'?”
菱儿这时从大夫人那边回来,瞧见这光景,含笑躲在末蕊身后。安如一眼瞧见,笑道:“躲什么!”
繁生也揽着小女人的蛮腰,任由她跪坐在自己双膝上同丫鬤们说话。
菱儿笑嘻嘻地转出来福身道,“是。”
安如问她:“大夫人可说了喜欢?”
“自然喜欢。”菱儿笑道,“大夫人当下就命人拿来镜子前后照着杈在髻侧,众人都称赞呢。”
繁生闻着小女人身上散发着的淡淡幽香,不由得心旌摇荡,两三句打发了丫头别处去,搂着小女人就要玩耍。
安如哪里肯,缠在他身上不得下地,恼他道:“看了那种东西就来找我歇火,我倒成了爷们消遣的玩意儿!”
繁生这一听立刻就不敢乱来了,自那一日晓得她心中原来伤极春风阁里的事情,早暗自发誓再也不拿她当一般人来,心疼得简直是不得,见她眼圈一红就早早卸了阵。这一回听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