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奇惨然道:“因梦,你有所不知,当世杀手繁若苍星,但唯一预前通报的,只能是武林中最负邪名的‘暗黑杀旗’。”
柳因梦道:“他们太过自负,好整以暇通知咱们,岂非叫咱们有所防范?”
柳奇摇头道:“你是不知,那‘暗黑杀旗’接手的买卖,绝无一失手之例,看中目标必死无疑。”
柳因梦大骇,焦急道:“爹,何不报知郭子仪元帅,他救兵一到,谅他几个杀手莽人,能对付得了千军万马?”
柳奇道:“方才已放出鸽子,怎料还未及飞出就给不知什么打了下来,看来对方是打算将咱们围困在此,阻绝与外一切来往。”
柳因梦道:“李泌叔叔武艺高强,又熟悉江湖中事,爹爹何不请他来相助?”
柳奇叹道:“赵总教头已经自后门出去求救有半个时辰了,仍是不见踪影。唉,你李叔虽与我是至交,但深受当朝圣上恩宠,国务繁忙,又怎会有暇分身前来?”
门外陡然跑进一名家仆,声音中充满惊惧,尖叫道:“老爷,老爷!赵总教头他……他出事了……他……,老爷,您快来看!”
众人随柳奇出门,见赵斧直挺挺躺在地上,除了脸部无损以供辨认外,胸腹皆给划开,内脏被捣的稀烂,四肢拨了皮去,红白交错,臭不可闻,惨相莫可名状。一旁家仆哭道:“方才小的正在打水,猛地有个不知什么物事凌空而降,砸在地上,小的一瞧,竟是赵总教头,小的趴到墙头向外瞧,街上连个路人都没见。”
柳奇怒气愈盛,惊惧亦添,柳因梦更是掩口失声,泪珠夺眶而出。赵斧平日待她极好,此时被弄得血肉模糊,念及此处,不由大声呕吐起来。而在场兵卒久经沙场,亦见过不少惨景,但无一能与此相较,纷纷捂住嘴,也几欲吐。柳奇忙喝令道:“速送小姐回房!”
水一方闲来无事,便溜达上街,此时天色已晚,月色惨青。他一路俯身看,细细盯着路面,瞧瞧有没有白日里路人遗失之物。蓦地,他见到地面一只皮靴,童心一起,上去捡起掂了掂,很轻,不由失望。谁知及手一瞧,尖叫一声抛出,原来背面尽是鲜血。他这一抛,内中有物散出,捡起一瞧,竟是一封急信。原来赵斧出门受人暗算,临危之际将靴甩出。他早先便将信藏在其中,盼路人能够捡到,一边去求援解险。
水一方却不认得几个字,拿过瞧了几眼,撕开火漆,内中寥寥数行,其中代表数字的“一”,“六十二”他都识得,心中大乐,这封信便是寄给当朝侠隐李泌的。但此时李泌身在皇宫,自己既非皇亲国戚,亦无腰牌,实是力有未逮,正在焦急之时,那白日里的酸文士又扛着旗走过来。
水一方见他一脸讪笑,转身欲走,那人却道:“小子,干什么呢?”待走得近了,瞧了半晌,忽道:“嗟夫!你大事不妙哇。”水一方听的心烦,方欲还口,猛的想到对方白日里看似胡言乱语,夜里却有人失靴,上有血迹,不由一拱手,毕恭毕敬道:“恕在下眼拙,不识先生高人。那柳府是报国忠良,先生既早预知柳府招灾,烦请卜出一卦,化去这场浩劫。”
那人一愕,似乎没想到对方如此态度,嘻嘻笑道:“拿信我看。”水一方递过信去,那人来回看了一遍,道:“李泌嘛?一个人在东市的望川楼喝闷酒呢。”水一方一愣,奇道:“你怎知道?”
那人生气道:“长安城内罗半仙,听说过没有?我罗公远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能测过去未来,可算吉凶祸福,这般小事,屈指一算,立时晓得。”
水一方知道他信口胡吹,却也知道他通过某种手段获悉此讯,亦不便点破,只道:“有劳罗大哥了。”刚欲走开,罗公远忙道:“哎,你上哪儿去?”
水一方道:“这便去找李泌先生,请他来救柳府。”
罗公远不屑道:“李泌乃是皇帝小子的亲腹,身边驴拉磨似的围了三圈狗腿子,你能近得他身?”
水一方愤然道:“罗大哥既是有心要助柳府,自是侠义心肠,若然知晓如何去做,何不明示?”
罗公远笑道:“小兄弟,你可知我为何与你说这般多话,只因你性格狂放,和我相像。你可知启夏门北有个大慈恩寺?”
水一方是老长安,焉能不知,追问道:“那便如何?”
罗公远道:“寺里有个老和尚叫宝戒。”
水一方道:“方丈宝戒大师,我知道的。”
罗公远道:“宝戒有几个小徒弟,对罢?有一个叫‘不错’的,好家伙,此人生的是阔口巨眼,头如笆斗,面似铁铲……”
水一方恼他消遣,打断道:“这与李泌有何关系?”
罗公远拍手道:“毫无关系。只是我见对面走来个小和尚,随便说说。”
水一方实在受不了此人顽劣,自己虽张狂无赖,实不及此人万一。抬眼瞧去,果见一小和尚一路念经,几乎是半闭着眼双目走过来。
罗公远转身拾起一块碎砖,嘻嘻哈哈的躲到拐角处,待那和尚刚一经过,“啪”一声闷响,小和尚便晕厥过去。水一方大惊,道:“你杀人干么?”
罗公远不睬他,兀自剥下小和尚的衣帽,道:“他只是睡了。过来,我给你穿戴上。”
水一方这才会意,知他如此必有深意,便接过穿上,将头发卷起盘到头顶,用僧帽牢牢扣住。罗公远笑道:“这般便俊秀多了。”
水一方茫然不解道:“这身打扮,有何用处?”
罗公远俯在他耳旁轻言几句,水一方眼皮疾跳,心花开朗,喜上眉梢,又有些不安道:“这能行吗?”
罗公远秀目一瞪,道:“我罗志远的话,什么时候错过?
水一方讶然道:“罗,罗大哥,……你不是叫罗公远么?”
罗公远微微一怔,一拍脑袋,道:“哦?是吗?……你听错了吧?我有这么说过吗?”
水一方狐疑地道:“方才你自称罗公远。”
罗公远忙笑道:“不错不错,我一门心思的只顾推算他人命运,竟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不错,我是叫罗公远。”
水一方知他这名字是信口编造的,既然他不肯吐露姓名,也不追问,作揖道:“既如此,小弟拜别,日后有缘再见。我代柳府上下谢过罗大哥救命之恩。”言罢转身向东市走去,回想罗公远种种怪异之处,心想有这般潇洒放浪的狂朋怪侣,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李泌果在望川楼痛饮。他近日与张良娣势成水火,圣上宠信张妃,自己屡柬皆受其阻,心中大感恚忿,他乃江湖豪士,无拘无束,随即出宫觅一酒馆喝酒,也不愿惊动百姓,故只是自酌自饮,从不包下酒馆。此时刚入初夏,酒馆生意及隆,常有人饮到子时不归,酒馆也跟着很晚才打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