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方突然道:“他不是别人,他叫边城雪。哥,早在你们相识之前,我便认识他了。”
卓酒寒奇道:“那你……”
水一方续道:“他改了容貌,故意换了嗓音,且性情大变,但我们毕竟见过一次,他给了我很深刻的印象,我在他临最后瞧我的眼神中辨出了端倪。其实我们大家……都不是坏人。”
卓酒寒忆起当日自己对水一方的种种侮辱与刻毒用心,不由暗生疚意。他知水一方是整件事中唯一保持清醒的人,而自己与边城雪都陷入了魔道。自己已然拔脱,而边城雪愈陷愈深,他的恨足以毁灭这个世界。于是道:“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当然包括杀害我娘。他即便不姓宁,姓边,第一画仍是一点。迄今为止他杀人可能性是最大的。……其次是冷月……然后是羡仙遥,我不信世上真有正人君子,他决不可轻易排除。鹿玄奇虽死了,也不能否认他有可能在生前干下了这等恶事……”
水一方见他目光中渐又有杀气盈溢,忙道:“你冷静!你怎么不说我姑姑要写一个‘寒’字呢?或写一个‘方’字?我们不也可能是凶手吗?宝岛主人跟你说过什么,你忘记了么?”
卓酒寒深深舒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
三人各自买了匹马,向北驰去。途中于一家客栈中,独孤舞突然找来些土块,湿泥、药草将自己易容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丑陋中年汉子。卓、水二人均不解,独孤舞笑道:“此行必得经过武夷山,这是韩碧露那贱婢的地界,若是贸然闯入,我与她单打独斗倒无甚可怕,万一她调动武夷派上下三百弟子齐齐围攻,又有极其高明的苗疆施毒之法,只怕不易应付。”
吃罢晚饭后,三人各自归房休息。深夜中陡然一声凄厉入髓的惨叫,尖锐得超过任何锋利之刃。卓酒寒心中一惊,草草披上外衫,周身运足中蓄绵劲,迅然闪到独孤舞房门前,劲力一吐,木门立时被冲荡开来,但见独孤舞斜斜地倚倒在床前的墙角边,他立时抬头看已撇开的窗扇向外瞧,凭他极明目力,在黑茫之中唯见一模糊身影,如风吹柳絮,水送浮萍,不呈人间之象,已然远消不见。水一方此时方才进了来。
卓酒寒俯下身,摇着独孤舞,叫道:“阿姨……?阿姨……”独孤舞不住地咯血,怒目圆睁,与水绮濒死之相极似,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母亲水绮,不由厉声道:“是谁?”手中没忘向她体内输入纯阳真气,但方才输入未久,却发现脉路不对,迟疑一下方知她周身主要经脉已然尽数碎裂,万难起死回生了。
卓酒寒怒火勃然,吼道:“是谁?是不是那边城雪?”他知当今世上除罗公远与孤岛主人外,以边城雪武功为最强,适才瞧黑夜中那道身影,轻身功夫不在独孤舞之下,足见是个非同寻常的大高手。见独孤舞虽无气力摇头,却一丝反应也没有,便又问道:“那是羡仙遥还是冷月?”他知羡仙遥与独孤舞并无瓜葛,仅一面之缘,羡仙遥的武功仅亚于边城雪,要杀独孤舞亦不难,可却难令独孤舞的神情这般激烈忿愤,怒容冲宵。这般想来,凶手自然多半是冷月了。
水一方心细,见独孤舞曾经美妙之极而此时却苍灰无力的唇在极孱弱地颤动,知她要说什么,忙低下身,俯过耳,说道:“您说吧……我听着呢……说,凶手是谁?”
独孤舞的唇始终在颤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水一方有些萎靡气沮,扶了扶独孤舞,独孤舞在略换姿势时居然能发出声音,却只吐清了一个字:“袁……袁……”突然,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细微的行动都终止了。
卓酒寒了阵剧栗,许久才转向水一方,问道:“她说什么?”
水一方不由打了个冷战,他早便怀疑袁明丽了,此女性格怪异邪僻,当日独孤舞对她讲了一番道理,她面上听从,心中却怀恨蕴愤,迁怒于独孤舞,于是设计痛下毒手。但独孤舞何等身手,焉能受她所制,这其中定然另有蹊跷。但卓酒寒既然问道,也只能照实回复。
卓酒寒本也觉袁明丽可疑,但袁明丽绝无方才此人的轻功身法,便道:“会不会是冷月与她在一起?”
水一方摇摇头,道:“若然那般,不论冷月动手,还是袁明丽动手,独孤前辈都会将帐记在冷月头上。况且袁明丽怎能令独孤前辈如此愤怒?”
卓酒寒一想不错,又思忖了半晌,道:“会不会是韩碧露?此地界乃武夷派所辖,阿姨曾说过的,你忘了?”
水一方一凛道:“哥,你想做什么?”
卓酒寒道:“我不会随意杀人,可我总可以怀疑吧?我要去武夷山看看,你留在此等我消息。”
水一方朗声道:“不!……我们一起去。”
卓酒寒似有为难道:“可你不会武功,如何能跟得上我?”
水一方笑笑道:“这无妨。我直截了当地登门拜访,你暗中观察。若是他们问心无愧,我当可安全出山,若然有诈,就劳烦你出手了。”
卓酒寒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便先行一步了。”
水一方纵马急行半日,已至武夷山南麓,但见尘雾縨绕,如置身云端,凄迷浓郁,仿在梦中。山脊峭瘦,壁似刀削而成斜插入天,,一如晋人泼墨,携古拙苍凉之意。千仞之绝崖,飞鸟难渡;嵯峨环烟,更不知其深浅,旷辽伤寂。以往苗疆之域,常有山歌传唱,此时却如此静,如同那日孤岛火山爆发的前兆。
来到山脚解剑石前,却未见一守门弟子,便觉奇怪,一步步登上石阶,转到武夷大殿之外,闻香气环绕,又有和尚敲击木鱼念经之音,白幡迎风招展,又是一片女子的阴森哭声。水一方暗道:“作法事?死人了?”
但听一苍老洪厚之声道:“莫师侄不可太过伤心,武夷掌门一职位重担艰,如不早立,只怕有碍武夷派二十年之威誉。”
水一方一听,大骇,暗道:“糟糕之极。衍允这老秃驴也在此山上,表哥武功尚未臻纯熟之境,要对付如此劲敌,怕是不易。‘莫师侄’自是指武夷仙子莫悠然了,那这般说来,死者是韩碧露了?这怎么可能呢?”
突然又是一中年男子浑然中沛之音道:“武夷派掌门一职,事关重大,不可草草而定。衍允大师在武林中望重德馨,颇受同道敬仰,不若便由他来主持新任掌门的大典。”
莫悠然突然声调微变,淡淡道:“宋师兄,你是庐山派掌门,庐山武夷,相距何止千里,敝派之事,何时由得你来插手了?”
那男子正是宋师渊,现今已居庐山派掌门,他霍然不悦道:“莫师妹此言差矣。我虽无权管理贵派之事,但我羡师伯此时已贵为武林盟主,手掌至尊之权,你武夷派难道不属武林一脉?既属武林一脉,便是管得。武夷本巫山邪支,为恶不少,我羡师伯却既往不咎,一概一视同仁。羡师伯此次着衍允大师与我以两派掌门身份来此,足见对武夷派新位掌门一事颇为重视。你却如此出言不逊,是何道理?”
莫悠然冷笑一声道:“衍允大师慈悲为怀,是为我恩师和死难的师姐妹、师兄弟超渡亡魂,好教他们早日升入西方极乐世界的,是以他老人家来此我派当然十二分地欢迎。至于尊驾么……哼!手莫要伸得太长,这武夷地界到处都是蛇蝎毒虫,别一不留神扎到您,羡盟主那里咱们可不好交待呵!”
宋师渊甚是着恼,喝道:“莫悠然,你好不放肆!你尚不是一派掌门,便如此猖獗,不服从盟主号令,一朝得势,那还了得?左右给我拿下她!”
莫悠然傲然笑道:“宋师渊,正如你方才所言,我武夷乃巫山邪支,是江湖中的三教九流,非武林正统派别,你们羡盟主既是正道之首,又何必管我们?”
宋师渊怒道:“衍允大师,此女桀骜不驯,若然此刻不除,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