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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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在乎,被吃掉了才好。我除了这个地方,别的地方都不能待,他们说我福泽太厚,颠倒了因果律,到哪都会克死别人。与其一辈子老死在这里,我宁愿被哪个妖神一口吞掉。』

男孩用童音说著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话,又抚摸著他的黑毛。

『你真漂亮。』他说,像是魔咒一样地浸透进尚融的耳里。

尚融不禁一怔,很少有人会说狍兽漂亮,狍兽多数有著一身漆黑虬结的毛,远看就像一颗巨大的毛球一般,比起可爱不如说是恐怖。而且尚融伪形时眼睛是红色的,瞪人的时候像里头掺了血一样,多数妖神一看到他那双眼睛就避之唯恐不及。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著他伪形的面,说他「真漂亮」的。

尚融一方面揪结这个人类幼兽的审美观,身上那种异样感却漫尚延得更深了,潜进他的胸口、捉住了他的心脉,自此一生一世。

『我叫?寿,长寿的寿。』

男孩对他报了名字,又笑了一声,『师傅要我不可随便对妖神报上姓名,他们说真名是与精守相牵连的,把真名告诉其他的修行者,等於是把自己的精守送给旁人。但我不在乎这些,要是真能把我的精守送给旁人,那就太好了。』

尚融一怔,只觉得肋骨断去的地方一阵疼,却又一阵暖。原因是那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幼兽忽然靠上来,用那双细瘦得看似一折即碎的臂膀,搂住了他的头颈。

『师傅说,精守是无法轻易给人的,除非由旁的修行者吃掉另一个修行者,那是转移精守唯一的方法。』

尚融印象中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仰起来,直视著他的眼睛,从此望进了他的灵魂深处,再也没离开过。

『兽身神,你吃了我吧!我把我的一切都送给你,吃掉我,好不好?』

「……殿下,融殿下?」

少年清脆的嗓音把尚融从沉思中唤醒,那双眼睛还像视觉残留一般留在眼前。尚融抬起头来,才发现少年和赤仲都担忧地望著他。

尚融浅浅吐了口气,心脏仍然像绞住一般地发疼,以往尚融不记得有这麽疼的,大约是原本分离出去三分之二的心脏,不再为?衍工作的缘故。

拿回百分之百心脏的後果,就是百分之百的心疼。

「没什麽。」尚融把眼前的影像驱离,从塑胶椅上站起来。

今天的沉溺已经够多了,把?寿缝合好的尸身保存在甘露池的那一天,尚融就和自己的脑袋说好了,往後每年只有那个时刻,可以想起那双令人心折的黑眸。

今天已经破戒太多次了,果然是太接近故地的缘故。

房间里安静下来。赤仲看尚融跨著一只腿,好像在犹豫什麽似地,目光刻意不和他对上,眉目中流露出一丝不耐,却又有一丝别扭。赤仲还是第一次看这位一向跋扈的神兽露出这种小孩子似的表情。

「我老爸他……还好吗?」尚融终於问了。

少年几乎是立刻答了,「嗯,老、老爷子很好,只是一直在睡著,差不多是从殿下十多年前离开的那时候,现在也有十六、七年了。」

赤仲观察尚融的神情,这对父子俩因为繁衍问题闹得不愉快,王子愤而离家出走的事,在兽族里可以说是尽人皆知,八卦都传到大寺那头去了。

「我老爸有说他什麽时候醒吗?」尚融问少年。

少年惶恐地摇了摇头,「这、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老爷子的事情,一直都是尚延大人在负责的,很少让旁人插手。」

尚融冷哼了声,「又是他?区区一个守谷人,说的好像整个钩吾谷归他管似的。」

尚融的嗓音既低且沉,少年惶恐得不敢出声。赤仲瞄了尚融一眼,插口问道:「那位月鵵的儿子,一直都待在谷里吗?」

少年忙点点头,「嗯,因为这几年老爷子都处於沉睡状态,偶尔清醒过来,也都是尚延大人在和老爷子说话,听老爷子的吩咐。尚延大人好像就住在翠雨台里头,狍王一有什麽动静,大人就会马上知道。老爷子有什麽需要,大人也会尽量满足。」

「听起来那位月鵵的儿子,倒像是狍王的老婆一样呢。」

赤仲在一旁开玩笑似地说著,但没想到少年竟低下了头。

「嗯,我听谷里的长辈说过,如果……如果狍王有那方面的需要的话,尚延大人好像也不是不能满足。」

「……我以为老爸喜欢的是雌兽。」尚融嘴角抽了下。

「是尚延大人自愿要服侍狍王的。而且这几年除了守谷人,根本没人能见得到狍王陛下,所以就算老爷子想找别人也没办法。」

少年语重心长地说著。

「延大人派人把守谷口,特别是老爷子睡著的那个翠雨台,除了大人和老爷子外,向来不让第三人踏足。上回有个土豹裔的妖神说有事要向老爷子陈情,不顾警告硬是要闯进谷心,结果就被尚延大人一刀杀了,脑袋还砍下来挂在谷外。」

少年像是有点难以启齿般说著,「而且这几年,尚延大人完全不许族人提起殿下,谷外要是有人带回来殿下相关的讯息,大人都不许他们上报给老爷子。所以我怕,如果殿下此行是要谒见老爷子的话,会和守谷人……和延大人起冲突也说不一定。」

「起冲突又如何?难道他还打算用武力拦我不成?那也好,连那个老头子在内,两个人一并料理了正好。」

尚融冷哼了声,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阴霾,拳头捏得喀啦喀啦闷响。赤仲和小殳都噤若寒蝉。

「其实……其实谷里人都知道,老爷子很想念殿下的。」

过了一会儿,少年才大著胆子,小声地开口。

「虽然老爷子嘴上没有说,但殿下离开钩吾谷这二十多年,老爷子一直派人暗中注意殿下的动向。殿下去了哪里,和那个神格者来往的事,还有那个人类……已经不在了的事,老爷子都知道。」

赤仲看尚融长眉微簇,知道是少年的话刺中了什麽。赤仲看这个一向跋扈的兽族王子忽然往後一仰,把背靠在桌缘上,用手抹了下脸。

「殿下自愿成为大寺的罪犯,到归如服役的时候,老爷子还亲自去见了大寺的人,好像是想把殿下要回来。後来虽然不知道怎麽了没成功,老爷子回来之後就说自己打算休息,就进谷心沉眠去了,这两年一直睡著。」

少年说著,赤仲看她忽然离开椅子,在尚融面前单膝跪下,单手放在心口,行了一开始赤仲见她对尚融行的礼。

「殿下,我听谷里的长辈说……老爷子最近几年身体不大稳定,虽然不至於到影响阳寿的程度,但是比起以前确实大不如前。殿下……」

「我说过了,别再叫我殿下了。尚融就尚融,我是我,我老爸是我老爸,凭什麽因为我是他儿子就得被人捧得跟宝似的,烦死了。」

尚融不耐烦地抓了下额发,少年仍然单膝跪著,赤仲看她抬起一丝眼线,像在偷觑尚融的神色。

「我不想回家,除了我老爸外,还因为钩吾谷实在太落後,没电脑没网路也就罢了,连台箱型电视都没有,回家去只能和那些花花草草的乾瞪眼,无聊死了。」

尚融禁不住碎碎念了一阵,半晌赤仲见他吐了口气。

「不过这次,就算他不想见我,我也非见到他不可,我需要他的……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谈。」他边说边叹了口气。

这趟旅途这麽多折腾,尚融几乎都要忘了原本的目的了。这几天下来,尚融只要一想起?衍的心脏,还有在神农禁房时对自己撂的那些话,心里就是一阵烦燥。

特别是那天从禁房出来後,?衍根本是铁了心不理会他,任凭尚融怎麽在他门口张望,堵了他的路试图和他谈谈,?衍都置之不理。到後来甚至乾脆包袱款款,不打一声招呼就回老家去了。

『已经够了,尚融。我已经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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