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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我,陆明锐和白栩文,没有深仇大恨。没有。就像天和地、夏和冬、火与冰,没有深仇大恨。他却说:“白栩文,你严重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有一种学生把成绩看得比生命更重要。陆明锐比这种学生过之而无不及。
他说:“你扇了我一耳光,你抢走了我的老师,你却若无其事,仿佛这理所当然。”
我根本不认识他的老师。我耐心地等他倾述完他的满腔怒火,等他报复完毕,从我的世界消失。他拉开我的双腿,我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床板。他对我做着我对他做过的事情,拓张的方式,入侵的方式……他在模仿我。
他甚至给我出题,让我计算。我拒绝回答,而且脑子里一塌糊涂。
他说:“你连这道题都不会,你只配背九九乘法。”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他很聪明,报复的很彻底,我让难题干他,他让我自己干我。
干完之后,他笑了:“栩文,我不介意那个老师,你明白吗,你比我老师好玩百倍。”
这意味着他没打算就此罢休,他没打算从我的世界消失。我转过身盯着墙壁,墙壁漆黑一片,这是夜的颜色,也是陆明锐的本色,他和我是同一种人,我却力图变成另一种,因为我的良心尚在,我的极星尚在。
他抱着我睡觉,再一次勃|起,他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他的东西顶着我的臀底。他让我想起了某个夜晚,他也是如此,而我竟然装作熟睡,放任他这样一条毒蛇在我的床上四处游走,肆意探索。
我听见他在我的耳畔呢喃:“我们来谈谈你的秘密吧。”
他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乔伊斯说过,‘我不会服侍我不相信的东西……我容许自己使用仅有的武器——沉默、放逐、隐瞒——来自我防卫’。我看了所有你看过的书,栩文,你知道吗,就算你不写日记,不吐露心声,你看书的类别,你最喜欢的书籍,也会出卖你的内心,你的一切。”
我疲惫不堪地等着他摊牌。
“你为什么要自我防卫?你受到过伤害。”他旁征博引,不断用我看过的书来证明我,他说,儿童时受到的伤害,无法控诉无法排解,你只能不断地复现彼时的案发现场,就像一场又一场无声的控诉。他说,你不是第一次被人干,你经验十足。
他再一次进入我的身体,按兵不动:“你的书告诉我,你反对父权。”
我的意识开始朦胧了,我看见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出浴室,男人说,乖宝贝,把双腿打开给爸爸看看。小男孩很相信男人的话,他以为这是正常的,他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往两边分开。男人揉弄着他腿间的东西,用一种研究的态度。
陆明锐笑着说:“你犯了个大错,你没去上课,你的亲戚来找过你。而陆明锐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的亲戚当然要通过陆明锐来了解你的现状,而陆明锐通过他了解了你的过去。他的话遮遮掩掩,漏洞很多。这样一来,我就知道,你的生活费很少,少的可怜。你的钱从哪里来?”他缓慢地律动着,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自问自答:“从这里来。”
我的眼睛变成了摄影机,惆怅地追逐着笑意盎然的席飒然。席飒然消失后,我看见少年趴在桌前,认认真真地在带锁的日记本上写道,我喜欢席飒然,我要努力学习,给席飒然一个家。他小心翼翼地把日记本藏进抽屉的夹层里,放学回家之后却发现日记本摊在桌上,锁已经撬坏了。他的父母在他的房间严阵以待。他的父亲说,棍棒之下出孝子。这是他父亲的口头禅。他跪下了,他的父亲狠狠地抽打他,问他认不认错。他说,我没错。他的父亲把他拧起来,往墙上撞。他的母亲吓坏了,拉着他父亲的手,因此他的母亲也挨了打。他很内疚,说,爸爸,我错了,你打我吧。他的父亲问,你错在哪了。他说,你让妈妈出去,我就告诉你。他的父亲把他的母亲锁在了家门之外,再一次问,你错在哪了。喜欢席飒然不是错,想给席飒然一个家不是错,他只好说,我不该好好学习。他的父亲拧起他,这一回他没有撞在墙上,而是摔进了床里。他的父亲开始解皮带,他乖乖地趴着等待皮带落到背上。
陆明锐还在喋喋不休,他好像在说,白栩文,你这么骄傲,这么有能耐,你有很多方法搞到学费,你有很多选择,你却选择了最低贱的一种。这是为什么,你在控诉谁?
我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问,爸爸,你要干什么?
那是几岁的我,还是十几岁的我。我的父亲总是说,我在检查你的身体。
我的父亲检查我的身体,方式就和陆明锐现在做的一样。
当十几岁的我再一次问,你要干什么,其实我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我的父亲唤醒了我的回忆,就像陆明锐唤醒了我对我的父亲的回忆。我的父亲从我恐惧的疑惑里获得了满足,他说,记起了吗,你小时候很乖的,你说疼,我让你忍着,你就忍着,你每回生病到医院打针,都表现的很勇敢,护士很喜欢你,说你不怕打针,你说,我爸爸常给我打针,护士以为我的职业是医生。
我的父亲就在我耳边,在我满是污秽的内心里,在我的噩梦里,无所不在。他说,你不喜欢席飒然,是我扭曲了你的性向,你喜欢的是我,我是你的父亲,创造你的人,你是我的一部分,你流着我的血,这种关系永远无法割舍,除非你让你的血流尽。
从那时起我就迷上了哪吒这个动画角色。席飒然总是笑意盎然地说,小白,你好幼稚哟。他这么说着,却陪着我看哪吒闹海,我们一起欣赏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情节。
我的父亲不在的时候,我的母亲经常和我诉苦,她那时已经有了离婚的打算,希望我和她统一战线。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她终于迫不及待地告诉我,我的父亲经常在外面沾花惹草。我沉默地倾听着。她以为我不相信,举了个例子,她说,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生病吗。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都会在我洗澡后说,乖宝贝,张开腿。我并不清楚他们为何这样做,而且每天坚持,有时候把我放在桌上,有时候是沙发,有时候是床。她闪烁其辞地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她说,你的父亲在外面沾花惹草,染过病,所以她也染过病……她看着我,抹着眼泪说,你也染过病,我的宝贝,你为什么会染病?
我再也无法面对我的母亲了。我还是继续想席飒然吧。放学的路上,席飒然总喜欢让我牵着他的手,分别的时候,他总是会亲一下我的脸颊,有时候会调皮地亲吻我的嘴唇。在我的家庭分崩离析后,我告诉席飒然,别再这么做了。
席飒然伤心地问:“为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们长大了,这样做很奇怪。”
最后我还是必须面对我的母亲,我们沉默地吃完饭,我问她:“我的病好了吗?”
我的母亲说:“当然好了。”她絮叨着那段时间她为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我看着她,觉得女人的坚强和宽容超乎想象,简直就像另一个星球的生物。我放下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好,郑重地说:“你离婚吧。”
她紧张地看向防盗门:“你父亲会杀了我。”
我再次打量那双筷子:“别怕,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