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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当真?”我心里一喜,“刚好本郡主想占卜,去裁缝店前先速速带我去吧!”
风赤子!果然能“无所不在”……不过,为什么是“妇人”呢?不由得多想,心里激动万分,手中的绢子几乎被拧碎。行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七拐八拐,马车才到了大都城边的幽深小巷。等不及丫头搀扶,我自己“嗖”地跳下马车,赤褐色的古旧木门肃穆地映入眼帘,上面红纸一个“风”字,龙飞凤舞。
果然是风赤子,我心里暗暗忖着。哈斯正欲抬手敲门,却被我拦下——既然“似是故人”,那我也必须从头“亲自亲为”了!
“咚,咚,咚”三声亘古延绵,手指竟然能在木门敲出这么奇异的声响,定了神,便沉沉道:“小女阿盖,有事欲卜。”
久久,门后的房里才传出慵懒的妇人之声:“一人一事一卜,多而不见。”
我对后面的侍从们点了个头,表示无事,我可以自己去。也不管他们有话欲说,便推开重重的木门,一股幽香的草木香扑面。阴暗的房间里酒红色的炉子里焚着香,我随跳动的油灯光看去,长木桌后那披着长发的老头,不是风赤子是谁?
他却若从没见过我一般,公式化地问道:“看相、抽签、测字,敢问小姐想选哪一个?”
我大方地提起衣襟坐在桌旁,不因他的诡异面露异色:“老规矩,测字。”
“哦?”老头眉头一挑,红痣更为醒目:“那请写一字于纸上。”
我推过老头递来的草纸和毛笔,语气里多了玩味和自信:“不用写,还是那个字。‘濒’,三点水,加频率的‘频’。”
他听我言罢,自顾提笔在纸上写下繁体字的“瀕”,又拿着纸左看右看,稍尔忽然惊道:“是你……”
我浮笑,起身抱拳一拜:“风赤子先生,别来无恙。”
“老夫易容乔装、辗转至此,盼的只是与小姐重逢这一天,有言相告。”他看着手中的字,面色却越来越凝重,“天机不可泄漏,老夫所能讲的,却只能从小姐所测之字说起。”
我点头:“先生但说无妨。”
他再次提笔,一笔一划地慢慢重复写着,当写到一半的“涉”字,他方启言,嘴里解释着:“自水而来,自水而止,危机重重,步步惊心。”说罢他接着写后面的“页”字,一个完整的“濒”字就这么分解着又合并于此:“页若石阶,而越于水之上的石阶,乃桥。你来的地方,水流湍急;你到的地方,濒临破碎;你离去的地方,飞度一桥……哎,我能说的,只有如此。”
“我……”比起上次算命时他的抽象,这次所说,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具体,实际仍然仙风道骨般不知所云,横下心,我莽撞地问道:“不是说‘一人一事一卜’么?先生还没有问我要算何事,却怎么说的若同人生?小女想算的是……”我双手一拍:“对,算姻缘!”
不顾老头的无言神情,我用眼神苦苦乞求着,这样的神人,能多套一点是一点。稍尔他方开口言道:“飞来三笔,一则挑,二则平,三则提……小姐此生,将遇三人若,而则取舍自便,去留自从。”
“可是……”未等我再问,老头已经扯出原本妇人般的口技,对门外的时辰高声道:“今日到此,恕奴家不送。”
见已无转机,我亦不欲强求他人,便起身正了正衣襟,福身行礼之后,抱拳三拜:“谢风赤子两次指点,小女没生难忘!”
第九章 大都奇遇
从风赤子的屋子出来,我的心像是放下千斤的重担,忽然感觉释然了不少。
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既然命运对我如此安排,该来便来,该走就走,在停滞的时候,就好好过吧!
也不顾随从们怪异的目光,坐在马车之内,我只是旁若无人、没来由地笑着。笑这人生多变无常,笑自己无力应对。好了,不是说该好好过么?十年而已,没有什么好烦心的,对么?
我喜欢现在的自己,我不再想怀念过去的垂死的我!
什么都别想了,做个快乐的元朝郡主!
想到这是我第一次在古代逛街,地点是元朝的政治、经济中心大都;身份既然是藩王的女儿,shopping不会拮据;手下有丫头侍从,购再多也不会累——爽啊!
但是,做人低调是必须滴,否则很容易露出马脚,所以敛了那份得意,却敛不住内心激动。
虽说红巾军起义闹得天下大乱,天子脚下这都城的经济生活虽然也有所颓败,但那雄伟辉煌和巧妙绝伦也足以让我瞠目。元大都城的中心台,是城市东西南北的中心,这在中国城市建筑史上尚属首创。如果不是亲身到了现场,我真以为“地如其名”就在中心。实际情况是,中心台距元大都南北城垣相等,但距城东垣比西垣略近些。中心台占地一亩,其旁有中心阁,正正地位于整个大都城的中轴线上。行至中心台正南的石碑旁,看见四字“中心之台”写得风骨苍翠,忽闻“咚……咚……”钟声,才发现西边的齐政楼原来是一鼓楼,上置有壶漏、鼓角等计时、报时工具;其西则是钟楼,钟楼上有阁楼,飞檐三重,内置大钟,声响洪亮,全城遍闻,让我看后不得不感叹设计者构思之巧妙。
边走边看,只觉一切都如此目不暇接,不觉已经到了裁缝铺。说是铺子,可这店面也实在比我想象中大得多。正门木匾上,端端正正书“刘记作坊”四字,让人忽觉高雅庄重。整个店分上下两层营业,一楼设帐柜(类似现在的收银台),两面墙壁挂有男女各种衣服的样品,以蒙、汉两族的样式居多,鲜有高丽服饰。二楼有专人指引选购绸缎布匹,样品陈列可供顾客感受触摸,一路并不见老板或是裁缝师傅的影子,恐是怕技艺被同行学了去,神秘些也是对的。
突然一尖细的口音有些奇怪的女声从背后传来:“哟,这不是押不芦花郡主吗?奴婢有礼了!”
我好奇回头,敢情大都之内熟人还挺多。还未多言,只见一个着装不同寻常百姓的女子带着五、六人进入此店,那女子见真是我,便弯腰行礼,接着挥手招呼其后抬着布匹的随从直接上二楼,万没有一点“奴婢”的拘束。虽说我不是不尊重人,但莫名其妙想起些什么像“狗仗人势”、“打狗也要看主人”之类的句子,总之就一个意思,看自称“奴婢”的都是一副主子样,那么,十有八九,她的主子也不一般。
是敌是友现在我虽然没个谱,但刚才听她称呼我,虽然“押不芦花”没错,“郡主”也没错,这连一块儿用她奇怪的口音说,我怎么就越听越别扭呢?总之笑是女人第二厉害的武器,总不可能用最厉害的武器哭来应付她吧,该有的礼数不能少,我还是冲她微微一笑,朱唇微启:“免礼。”
女子也毫不客气,收了身便风风火火地办起自己主子交予的事情,忙上跑下,不亦乐乎。我也不想自讨没趣,自顾着东看西看,开一开这“古代逛街”的眼界。
夏天的毒日头还真不可小视,在外面看鼓看钟地跑了一遭,进店里又闷了一会儿,现在我已是又热又累。感叹前段日子在大理过得那真叫一个四季如春,同样是六、七月间,气候迥异至此,祖国的幅员辽阔,这温度差别可真是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