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雪冒着初春的寒气送到她宿舍门口。
有时她迟出来,我喷着白雾疯等,看到她的面孔,感觉上犹如阳光第一道金芒射入我生
命,感动至鼻子发酸。
利璧迦的反应并不热烈,我赴以全力来融化她的矜持。
那时已有同学说不值得花那么大的劲。在外国,因为寂寞,男女关系每每一拍即合,十
分随便放纵,长年累月的追求,绝无仅有,亦无此必要。
我还在应付论文试,往往工作至天亮,直接去找利璧迦,双眼布满红丝,喉咙沙哑,但
精神却有回光返照式的旺盛,一点也不眼困。
也许是这样便感动了她。
男女之间实在不应有怜悯、同情、迁就这类感情因素,但当时年轻不懂,并且十年前的
风气与现时不一样,女性总是含蓄畏羞,不拒绝也就是等于接受,利璧迦是否真的爱我,如
今想起,真是个谜。
我们在冬天结婚。
我挣扎到书房,抬头闯看到那只角橱,小郭说什么?角橱的玻璃门内有什么?
我拉开玻璃门,一看之下,真正呆住。
橱内有一格内放着密密麻麻的小玻璃瓶子,高高矮矮,都三四厘米左右,有圆的扁的央
的长的球形三角甚至如一只贝壳了朵花一把小扇子般的,式式设计精美,玲珑剔透,这些是
什么。
我用两只手指拎起其中一只细看,咳,这是小型香水瓶子。
我约莫数一数,足有一百多瓶,老天,她是几时开始收集这些东西的,我竞不知道,一
闻橱门,但觉香气扑鼻。
我接着标签上的牌子:午夜飞行、花中之花、我之爪、盾、莎利玛、巴黎、含羞、风之
欧、十九号、第五街、野性之水、狄奥小姐、鸦片、菲芝、、花园、采妮:白色香肩、绿
钻、夜之建、耳语、黑、以马内利、苏菲亚、掸手象牙、箩莎士夫人、灰色法兰绒、弥的、
再见、亚玛松,草书、自麻布、青春露、狄拉兰他、芜茵……
我从不知道利璧迦有这种嗜好,她不像是这么琐碎的人,这种小瓶子要花上好几年来收
集,恐怕是样板,来处不易。
我发了呆,终于我看到一只扁圆平坦的瓶于,上面印着“晨曦”好熟。小郭说过,利璧
迦用的香水,正是晨曦。
我走到她的房问去,看个究竟。
到这个时候,才发觉利璧迦没有梳妆台,要命,怎么一直没留意。
她的化妆品放什么地方,总得搽口红吧。
我拉开抽屉找,一格一格都是衣服,她临走只取走了必需品,很多东西都剩落在此。
终于我在茶几上找到一只中型藤篮,打开盖子一看,原来里面放着的,便是林林总总的
化妆品,我看到那一瓶著名的金罐润面霜,她并没有把它带走。
我再找到浴室去,一瓶用了一半的大号晨曦放在浴巾旁。
她走得那么突然,像是蓦然消失在空气中;似科幻小说中那种踏进第四空间的人,咖啡
还在冒烟,香烟吸剩一半,人忽然无影无踪,永远不再出现。
我心中闪过一丝恐惧,倘若利璧迦永远不再回来,我该怎么办。
我发呆,女佣人进来收拾,一看房间像是完全没有动过,便顺口问道:“太太几时回
来?”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太太是去旅行吗?”她又说。
我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电话铃响,她去听电话。
“是二小姐,她说要来看你。”
是我小姨,东窗事发。
我坐在沙发上,手中把玩那些小香水瓶。
我不相信利璧迦会完全消失,即使对我有意见,她也该与家人联络,小姨像一阵风般赶
来,她与利璧迦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性格似一只红辣椒,喧嚷活泼厉害,但我反而觉得容易
与她沟通。利璧迦与她很友爱,但是并不十分亲密。
她坐在我对面,以精利的目光射穿我的脑袋,问:“我姐姐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喂,姐夫,你不知道谁知道。”
“我请私家侦探调查,他说她去了纽西兰。”
“纽西兰何处?你不打算追过去?”
我闭上眼睛。在一个星期前,我会说“我有工作,我离不开”,以及“她要回来,总会
回来,否则相处同一屋子,亦如陌路人。”
但今日下午我十分迷茫。
小姨叹曰气。“这是怎么发生的?”
我用手揉额角。
“你们一向是模范夫妻呀。”
“利璧迦没有与你们接头?”
“没有。”
她脸上也有一丝焦虑。我相信她。
利璧迦绝对不会玩手段,她不是那种人。
奶终归会同你们联络,请叫她回来,无论怎样,有个交待。”
“你们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
“我不知道。”
“你一向爱她。”
我站起来,“我要洗把脸,你别走,我们一起吃顿饭。”
我开了很热的水淋浴,酸软的肩膀略能活动,水汩汩淋在我面孔上,有点痛快,委屈郁
气稍减。
我套上运动衫出来。
小姨在检查衣柜。
她说:“新买的衣裳连招牌都没有除,也不带走。”
“会吗?她计划出走已经有好些日子。”
“辞职、找学校、等我出差,都不是三两个月可以办得到。”我说。
小姨问:“如果她回来,你们会重修旧好?”
“我不知道。”
我躺在床上,那股晨曦的清香又钻进我鼻子。
会的。利璧迦,只要你回来,这件事,只当没发生过,我可以做得到,小姨还在说:
“你们一直那样恩爱。”
我拉她出去吃饭。
我吃得意外地多。
以往因为利璧迦苗条得无以复加,我也不敢放胆吃,怕多个肉肚,配不上她。
现在还有什么顾忌。只见珍馐百味,并不觉得美昧。
小姨见我没精打采,便说:“一有消息,立刻就通知你。”
我送她回家。
她说:“暂时我不打算告诉父母。”
我没有异议。
小姨忽然说:“在外国,有许多男人诳说老婆离家出走,实际上已把她干掉,埋在后
园。”
我啼笑皆非,瞪着她说:“当心我掌掴你。”
小姨叹口气,“你不会的,像你这么理智及有节制的人,才不会做这种事。”
我轻轻说:“追你姐姐的时候,我亦曾经疯狂过。”
“是的,我听说过,你很宠她。”
我到唐人街餐馆去做侍应,捱得几乎生肺病,足足一年,连带以往的节储,买了像样的
戒子给她,为的是不想让她美丽的手指受委屈。
到底年轻,休息一个暑假,元气又恢复过来。现在?熬一个午夜场电影已经死去活来。
豪情不再。
那时候视利璧迦犹如小仙女,没有她,我的生命便失去全部意义,故此为了自己,不得
不重视她,呵护她,给她最好的,缠缚住她的心。
结婚那日,我才松口气,几乎虚脱。
“到家了。”小姨说。
“再见。”我说。
小姨下车,探头进来同我说:“我会告诉她,你已失魂落魄。”
“才没有。”
“别嘴硬,我看得出来。”
夜未央。
我通过传呼机找小郭。
小郭说:“周至美,你找个女伴好不好?我没空,我在听音乐。”
“我付钱给你,一小时八百元。”
“周至美,这般价钱何不去找一级侍酒女郎。”
“我好男风,行不行?”
“滚你娘的五香茶叶蛋。”电话砰的挂上。
他拒绝了我。
女郎?我总共只认识那几位女性。因为追求利璧迦太过吃力,我心怀恐惧,不敢再动其
他绮念,女人不好惹,一个还不够?不如寄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