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太平园的时候,濮阳漪送冯蕴到门口。
“我替阿母,向你道歉。”
冯蕴微微一笑,“县君言重了。”
濮阳漪攥着衣袖,“蕴娘,我想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冯蕴嗯声:“县君请问。”
濮阳漪迟疑一下:“若有一日,我阿母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会记恨她吗?”
冯蕴一怔,迎上她的目光,“臣妇惶恐。长公主是长公主,天潢贵胄。冯氏一介妇人如何敢记恨殿下?县君莫要捧杀了我。”
如果裴獗不在了呢?
从头到尾,温行溯的眼神没有落在她身上,带着冯蕴转身离去,冷漠得好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温雅斯文的温将军。
冯蕴目光深了深,盯着温行溯道:“前路难测,在大王回来前,你我当同心协力,保全信州五郡。”
濮阳漪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仆女紧张地低下头,“不敢。”
“半枚兵符,不知行是不行?”
当天,温行溯和冯蕴密谈一个时辰,才从玉堂春离开,径直回营。
花厅里是温行溯、渝忠、石隐,还有敖七走后,暂代赤甲军的副将巫马奇,几个人穿着寻常的便服,一身不着战甲,打扮得就和村里的庄稼汉差不多,显然是乔装前来。
仆女行礼。
“不许在阿母面前多嘴,不然,割了你们的舌头。”
她和濮阳漪算不得极好的朋友,但交往下来,彼此也算投缘……
冯蕴:“也就是说,朝廷没有召你回京的道理?”
在用饭的时候,冯蕴没有问他什么,他似乎也在思量什么,整个人很是沉默。
在大势面前,人太过渺小,渺小到无力改变任何。
她轻抚杯盏一角,淡淡地牵了牵唇角,“我没有想到,大王离开前早已安排妥帖,什么后果都想到了……”
冯蕴撩起眼皮,默默看着他。
用罢饭食,葛广在门外守着,冯蕴亲手为温行溯递上温热的巾子。
“会好起来的,蕴娘。我相信,这天下,这人间,总有日月清朗的一天。你我可以生活在一个全无战争的世界里,安泰年年。”
冯蕴见她看着自己,目光哀哀的。
“敖七是条汉子。”
冯蕴与他相视一笑。
冯蕴有片刻的怔忡。
在冯蕴的背后,在濮阳漪的眼前。
淳于焰:恭喜你。同乐同乐。
渝忠不满地道:“马合大酋逼敖将军娶他的女儿,要先有姻亲关系,才肯相助。敖七应下了。”
“见过县君。”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年轻英俊的少年将军,赤烈的双眼,灿烂的笑容,塘里捉鱼的执拗,抱着鳌崽孩子般快活,一切近在眼前,仿若昨日。可他终究是长大了,成了独当一面的敖将军,在遥远的苍岩山娶了妻子……
温行溯嗯一声,再看冯蕴时,眼神略微黯然。
“边塞盛传,雍怀王率兵追击,深入黑背峡谷,遭李宗训叛军和十二部围攻,遇上沙尘雨土极端天象,恐遭不测……”
“多谢大兄。”冯蕴嫣然一笑。
濮阳漪低头,攥了攥衣袖,掩饰自己的尴尬。
冯蕴颇为意外,“那你做什么去了?”
温行溯沉默片刻,看了她许久许久,方才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大兄这么做是对的,若我提前知晓,没有了紧张,反倒令人生疑……”
“娘子,大郎君回来了。”
“西京如何?”
“我没有进西京城。”
冯蕴抬眼,“会的。”
他慢慢抬头看着冯蕴,语调低沉。
一路狂奔,温行溯早已饥肠辘辘。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温行溯垂下眼皮,“来的果然是圣意。端太后说西北战况紧急,需我之力,让我速回西京。我一看就知大事不好……”
温行溯心里有点难过,却不得不服,“大王多智。”
“我接旨时,觉得前者居多。端太妃一介女流,全仗雍怀王扶持,若非为此,断没有自乱阵脚的可能。为保险起见,我没有去西京,而是乔装前往允州,借机探个究竟。顺便给人一种我已听命离开信州的假象……”
“允州如何?可有大王消息?”冯蕴急切地问。
可这傻子直接就让王妃“节哀”,也未免太不懂得迂回。
冯蕴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问:“敖七有信了?”
她换上笑容,想对温行溯友好一笑,但他的视线没有挪过来一点,完全忽视了就在冯蕴身边的她,跃下马,草草行个礼。
濮阳漪盯着冯蕴,道:“雍怀王出事,我劝你早做打算。虽然我说这话不应该,但乱世底下,女子当保全自身为要。那云川世子不是喜欢你吗?你不如跟他去云川,避一避风头……”
冯蕴微笑着抿嘴,点点头。
石隐嘴皮动了动,尴尬地点头,“马合部落主动请缨,率部护送敖将军入谷,有他们领路,想来不日就能找到大王。”
关山漫漫,茫原万里……
他怕冯蕴难过,一副安慰模样。
“朝廷那边如何交代?”
连濮阳漪都觉得她的母亲会为了抢夺权力,对她下手吗?
“要么是雍怀王出事了,端太后六神无主,这才召我回京,领兵支援。要么便是有人想把我调离信州,让我离开北雍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