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夫妻之道
温行溯没有在花溪逗留太久。
夜食罢,天气凉爽下来,他就带着侍从打马离开了。
裴獗留在庄子养病,没有回安渡的将军府。
冯蕴将他的一应事务,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他十分舒心。
就是有一点,让他难受……
冯蕴设定了活动范围,他最多只能在院子里溜达溜达。
走一走路,看一看花。
裴獗朝他拱手行了一礼。
马车继续往南行,左转向南,便是刺史府。
可以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从农耕到冶铁、制糖、玉堂春的酒楼,到制衣坊的款式……
两天。
冯蕴正想问裴獗,要不要去贺洽府上坐一坐,前面街口就驶来一辆车,在刺史府前停了下来。
一天。
冯蕴看他爱书如痴,内心隐隐好笑。
裴獗:你舅还是你舅,读书呢。
轻软的袍子半敞着,隐隐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肌,腰腹以下的薄薄衣料,掩不住那一身完美如铸的身形,紧窄的腰,结实的腿,中间有清晰可见的隆起线条……
她朝裴獗眨了个眼。
“安渡不战而屈,我父亲来不及管这些书稿,就灰溜溜地逃走了。这些宝贝留下来,理所当然就归我所有。从此,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这些人指点江山,说得激情澎湃,全然不知他们嘴里的人物,就静静地坐在马车上,听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冯蕴看他表情严肃,将一堆账本放在他面前。
李宗训……
元尚乙点了点头,“朕懂了。朕会好好读书,今后在大将军的辅佐下,让天下百姓都吃得饱饭,穿得暖衣,不再挨饿受冻,更不要每到过年,就听到有人饿死,冻死……”
这个事情,屡屡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可就算元尚乙这个皇帝,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花溪村的村民,个个都看着她,要她拿主意。
那么多部曲、仆从,她要管。
然而,养伤的裴獗在炎热的夏季里,穿得实在太薄。
他倚坐在窗边的木榻上,修长的身姿极是慵懒……
裴獗是一个勇猛卓绝的将军,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王者,可他对生活琐事是全然未知的,没有自己操心过,也从来不知会有那么琐碎。
他很喜欢像普通人一样去市井闲逛。
裴獗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元尚乙悄悄观察他,也点头,“嗯。”
冯蕴一惊。
裴獗低头,在她颈间嗅到清幽的草木香。
两个人相对而坐,没有仆女伺候。
元尚乙似懂非懂。
“将军要干什么?抢书?”
冯蕴微微撇嘴,没说话。
其实,冯蕴的每一本书都保存得极好,防潮防虫,如珍稀贵物,并不仅仅是这一本。尤其那些贵重的竹简,她更是小心翼翼地保管,平常都不让人碰。
雍怀王……
“做什么?”
再有两日,刺史府就要办喜事了,可以看到准备婚宴的仆从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喜色。
她读懂了裴獗的心情,把人带到书斋,指向那一排排的木架,数不清的藏书箱笼,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莫不是看了什么……
他重重点一下脑袋,朝裴獗微微一笑。
“将军?”她撑在裴獗的胸膛上,“晌午了。”
“这些全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书。将军闲来无事,可以翻阅……”
冯蕴把他照顾得这样好。
“好了好了,别闹,吃罢晌午,我偷偷带你去城里溜达一圈,散散心,如何?”
冯蕴侧目看他:“我去挑几棵长势不好的萝卜,给大王熬汤……”
一个弱女子,哪里来的精力,又哪里来的能力,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裴獗看在眼里,眉头紧锁。
闲下来的日子当真难过。
冯蕴看一眼这个,看一眼那个,决定还是不要让他们沟通和交流了,不然,会把她的毛病逼出来。
就连文慧跟贺传栋的婚礼,也是她在操心。
冯蕴把他看得很紧,裴獗却无法心安理得地闲着。
当初给北雍军的粮食、冬衣……
晨起看花闲读,入夜娇妻在旁,还有那丰富到足以让人三年不出门的藏书……
他的脸慢慢凑近,但不知是不是伤口牵扯,他速度很慢,好一会儿,坚毅的下巴凑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触。
尤其意外的是,卢三娘的书卷里,居然有许多是兵书,甚至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一些手稿,俨然是卢三娘亲手而成。
从不知,裴獗也是爱书之人?
“朝廷为何要在安渡建辅都呢?”
裴獗道:“新朝刚立,适逢天灾,百姓疾苦未停,天下想要长治久安,须得减少兵祸,发展农耕,只有先解决了吃饭的问题,才能图谋长远。安渡位居中土,恰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看她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书册,裴獗喉结微微滚动,拉着一截皓腕,稍稍用力,冯蕴就被他搂了个满怀。
冯蕴很少听他说这么长的话。
裴獗道:“皇城须重兵囤守,然则西京地区水土流失严重,耕地逐年减少,所产食粮,难以供给重兵。这是其一。其二,北戎时常扰边,我朝在西域和西北边疆都须派重兵防守,难以再抽出大量兵力防御西京。若有战事,大军调配,兵械运送,粮草物资,乃至军情传达,都甚为艰难。此次与北戎之战,便是如此。”
一本夏日春宴图,从他宽袖里露出一角。
敖七:阿舅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要轮到我了?
呼吸就落在头顶上,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不难闻,却令她心乱如麻。
有些热。
真长。
怎么看书也无法清心寡欲。
小皇帝露出求知的眼神。
裴獗不说话,慢慢靠近过来,挡住了冯蕴眼前的光,也仿佛夺走了她的呼吸。
二人没有声张,庄子里没有人知道大将军出门,亲近的几个人看到,也会守口如瓶。
可他这个皇帝,在臣子面前当真没有半点威仪,只觉得雍怀王高大挺拔,拥有巨大的力量,而他,弱小得经不住他的一根手指头。
元尚乙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裴獗吃得很慢,斯文,看得冯蕴眼皮直跳。
时下的书籍是极为贵重的,好多书千金难求。
原是想回避。
他想了想问:“送给陛下的风铃,可还喜欢?”
“蕴娘费心了。”
裴獗:“就想感谢蕴娘。”
“那就得多谢大将军了。”冯蕴语气淡淡的道:“阿母将书稿留给我时,我年岁尚小,随父到安渡就任,把书带过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若非安渡城破,我要把全部的书稿带走,只怕冯家也不情愿……但是嘛……”
他好似怕小皇帝听不懂,说得缓慢,也没有因为对方是小孩子,就敷衍了事,极为认真地向元尚乙分析利弊。
时下有清谈之风,对民间言论也宽容,说帝王将相的错处,也不会因言获罪。所以,没什么可忌讳的。
裴獗看着她的眼睛。
马车徐徐而行。
言罢,他淡淡喟叹。
“夫妻之道,正该修习。”
她瞥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