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前的安渡郡,集市上琳琅满目的年货,街巷里人山人海的拥挤。
时不时传出几道唱喏人,卖这卖那。小贩吆喝,孩童嬉戏,这一番热闹景象,一年一度,无可替代。
元尚乙永远能从烟火味十足的市井里,感受到快乐。
“娘子,要是我每日都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冯蕴忍俊不禁,“等阿元长大了,就不会这么样了。”
元尚乙问:“那娘子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我也很感谢阿元相陪呢。”
“北边有办法的人家,要么南渡去了,要么都搬了家。别看安渡这欣欣向荣的,一旦开战,这房子铺子庄子,砰,灰飞烟灭……”
没有人说话。
“本官刚得到消息,有细作在坊间编排雍怀王的是非,引导百姓妄议朝政……是谁,自己站出来。”
紧接着,几个身着差服的士兵走过来,手拿武器,凶神恶煞。
“两军前沿,战火一起,哪里避得开?”
“额?兄台是说……”
“属下明白了。”
“嘿小子,世事难料。兴许不等邺城内哄,西京朝廷先打起来……”
“那我们去吃茶吧。”
冯蕴眉头蹙起,握住元尚乙紧张的小手,她低低唤了声。
叶闯会意,走出去。
都尉是边郡的常设武官,专掌军事,麾下有两千至五千人不等的兵备,归地方管辖,用以维护地方日常。大晋分裂后,安渡郡也算是边郡,安渡里外都有重兵。
“看来老兄是没听明白,这山匪,正是邺城军乔装……别看郑寿山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在骂娘。咱们花溪长门那位,多仁义啊,大冬天的,直接补足了被劫的货物,又发往了楚州,这份胸襟,高下立见。郑寿山稍一对比,心下便明镜儿似的,那邺城要打西京,你说楚州会不会借道?”
他道:“是安渡郡都尉,梁焕章。”
“官爷,我大晋民风自由,从来没有因言获罪的道理啊。”
说话声,沸沸扬扬,很是嘈杂。
“这又从何说起?”
方才的事情,他们都听见了,看见了。
这个节骨眼上郑李两家联姻,不得不说,李宗训还是舍得孩子的……
冯蕴抬头,冷冷盯住他。
“娘子,阿元不想听故事了……”
茶寮里都是瓷器瓦罐,乒乒乓乓一阵打砸,碎裂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
世家大族里的人和事,最为复杂,姻亲关系更是盘根错节,认真论起,在一个圈子里跟谁都能扯得上姻亲,她早就不看重这些了。
冯蕴被一个孩子信任着,内心很是感动,“好孩子。”
其实这样的流言,从裴獗被加九锡那天,就层出不穷了,堵是堵不住的。
打砸声越来越近,那些人上楼来了。
能让他这么问,肯定不是因为市井里的三言两语。
什么话都有人说。
停顿片刻,他才问:“雍怀王想当皇帝吗?”
冯蕴道:“看看是谁带头抓人,给我带到跟前来……”
叶闯撩帘进去,抱拳道:“娘子请吩咐。”
“证据?你们都承认闲谈国事了,还要什么证据?来人,把这几个不敬大王的奸细带回去审讯!”
“西京和邺城早晚会有一战。”
“怎么了?阿元不高兴了?”冯蕴问。
冯蕴心里惊了一下。
她停顿一下,又叮嘱道:“你无心之言,一个不慎,不知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前阵子的事情,你们是没有耳闻吗?节度使郑寿山买的煤球,让山匪劫了,山匪出没的地方,正是李宗训的邺城军驻地……李郑之间的梁子啊,结大了。”
“老弟多虑了,我可是刚听人说,李宗训把本家的一个小侄女,嫁给了郑寿山的堂侄。这两家都联姻了,关系能差到哪里去?”
冯蕴道:“那这种话不可往外说……”
冯蕴揽住他,轻抚一下,摇摇头,没有吭声。
“山匪劫煤,他们结甚梁子?”
他的妻子是敖政的堂妹,也算是跟着敖政鸡犬升天,才得了安渡郡都尉这个肥差。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邺城烂成什么样了?”
冯蕴朝叶闯使个眼神。
小二将他们邀请入内,冯蕴要了个二楼的雅间,一道帘子与大堂里的众人分隔开来。
安渡城里,茶寮酒肆素来热闹,有官差经过,当然不是什么稀罕事。
“何以见得?”
元尚乙点点头。
“我等闲谈国事,各抒己见,却不曾诋毁雍怀王……我们是安渡百姓,而非哪里来的细作……敢问官爷,是何人指认?可有证据?”
她要让元尚乙自己去体会。
这个梁焕章,是新调派来的。
“叶闯。”
叶闯愣了下,抿嘴道:“也是那些人放肆,嘴巴太乖张了些,听到些谣言就给大王泼脏水,让他们吃点苦头也是好的,杀一儆百,往后看谁还敢胡说八道。娘子还是不要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