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朝廷刻意隐瞒,但永寿殿的噩耗还是传到了民间。幼主昏迷不醒,临朝太后中风卧病。
那不只是天家大事,更关乎民生百计。
宫中气氛紧张,民间亦是流言飞语盛传,人人自危。年节的喜悦好似一夜间冲散,正月十五,照常有花灯夜游,热闹却淡了下来。
幼主若薨,继位者将是何人?
大家都在等一个确切的消息……
尽管希望渺茫,冯蕴还是差人快马回花溪,找姚儒问方,然后每日里往宫中跑。
她焦躁忙碌。
睡眠变少,常常辗转难眠。
冯蕴又有些忌讳谈及此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安静地坐下来谈论。
大丈夫行走一世,无外乎功名利禄。
没有那些所谓恩爱夫妻的亲昵,更没有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热烈,哪怕是夜里温存,也是含蓄内敛,按部就班……
“蕴娘看看。”
冯蕴心脏一紧,勉强地笑了笑。
其实她要的,正是这样一份安稳。
二人相对而视。
冯蕴望着他颀长的身影,淡淡嗯一声。
跟小满以为的婚姻有些不同。
小满低头看一眼:“这个不重的。”
心思还挺多?
不知是哪里的野猫,将庭院里的瓦盆掀翻,碎落在地面,划过一声闷响。
冯蕴略微一怔,“说什么?”
“娘子。”小满揪着眉头进来,脸上写满担忧。
冯蕴为她高兴,拍拍她的手,扭头道:
“庄贤王世子元阅,聪慧机智,可承祖制,教化在端太后膝下,以绵延皇统……”
“大王不睡,妾怎敢睡?”
冯蕴看着裴獗眼里的精光,再细思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男人把那句“恢复正气”听入耳朵里了。
左仲和小满对视一眼,“喏。”
冯蕴把汤盅从食篮里端出来,又用精巧的白玉瓷碗盛了,再用勺子对嘴尝了下,温声道:
若冯蕴只是裴獗的妻室,按老祖宗的规矩,这种政务大事,是不可以插嘴多话的。
也是惊喜。
裴獗看她的目光,有一种难言的迟疑。
他目光锐利,仿佛带着刀子划过来,好像要窥见冯蕴藏在心底深处那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左仲伸手。
裴獗也不说话。
再抬眼看着裴獗,一言不发。
冯蕴搁在膝头的手,慢慢地松开。
“僚属谏言,机不可失。”
裴獗慢慢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夜景,低低道:
很显然,这是一桩好姻缘。
裴獗看到冯蕴出现的一瞬,目光里有明显的意外,但很快敛了回去。
“你们也退下。”
暗夜无声。
她道:“我就不该给大王送消夜来,平白生出误会。”
小满低头可以看到他风灯映出的影子,抬头能看到他严肃清正的脸。
裴獗问:“只是如此?”
裴獗虽已走上功名利禄的巅峰,却还不是极限……
“蕴娘怎么还不歇着?”
他的情感不是江河海洋,澎湃激昂,却是涓涓细流,点滴关爱……
“母爱天性,妾身亦然。”
这个庄贤王,可是大长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她说得认真,裴獗竟未回答。
“可以说了。”
冯蕴对元尚乙的情感,他自是看在眼里。
裴獗嗯声,很给面子地全部喝光,再对冯蕴点头。
左仲没有说话,从她手上将食篮接过去,走在前面。小满抿了抿嘴,羞涩地笑了笑,跟在他的身后。
“蕴娘对幼帝,为何如此喜爱?短短时日,便如慈母一般?”
风卷入帘,油灯轻爆,案上的书页被风翻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冯蕴抬起眼眸,表情淡然。
“好汤。”
但裴獗知道,她比谁都期待小皇帝龙体安康……
可她如今是王府长史,是裴獗的幕僚之首,问这些事理所应当。
她半夜送吃的来,本就很不一般,怎不让人生疑。
顺势而为,关键看势。
小满将汤碗和食篮都收拾了,默默出去。
院里的风灯氤氲着昏黄的灯火。
看来在裴狗的心里,她并不是一个良善之辈,而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女妖精。
她又慢慢走到冯蕴的身侧,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揉捏。
成婚这么久,这是冯蕴第一次亲自给裴獗送吃的,还来得这样温柔,裴獗很不习惯。
她声音细软,成婚后,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好像面容都变得柔和了许多,眉眼舒展,嘴角上翘,一说话就感觉在笑似的。
这七窍玲珑心,八宝琉璃嘴,谁能说得过她去?
但她也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