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锦瑟的嗓音婉转清扬,有点儿不太适合唱这首低沉的歌啊。我尽量压低嗓音,别别扭扭地唱完。可是李商隐那是什么反应啊,难道我以前金嗓子的优势没有一起穿越过来?
李商隐的身子往前倾着,脸上现出茫然的神情,目光好像没有焦聚。
“喂,李商隐,你发什么呆啊,到底有没有在听我唱歌?”我忍不住捅了捅他。
他的目光转过来,停在我的脸上,突然好像漆黑的夜空亮起了满天繁星,清亮又飞扬。“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他低声重复。
难道是被我震住了?呵呵。
“听着应该是首词,你作的?”这小子,不愧是其中的行家里手。
“就当是吧。不过,你可千万不能把它传出去。”要是唐朝就出了这首词,那苏东坡到时被人当剽窃怎么办啊。
“为什么?这么好的词。”
“人家有版权的,我只唱给你一个人听哦。”
李商隐一震,缓缓地点了点头
“瑟儿,你到底从哪里来?”他闪亮的黑眸望住我。
“呃,这个嘛,当然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呵呵。”我不知该怎么跟他说,只好打马虎眼。
他哭笑不得地瞪了我一眼,倒也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又陷入了沉思中。
从侧面看去,他的面部轮廓柔和了一些,有这个年纪的少年少有的老成,微挑的眼梢和轻抿的嘴角又显出一种不可思议的高贵气质。依稀记得以前不知在哪里看过,李商隐是唐朝皇室后裔。
“李商隐,你真的是皇室子孙吗?”现在大活人在眼前,何不求证一下。
他一怔,复又轻轻点了点头。
“我的远祖和皇室先祖是同族,可追溯到汉代名将李广。”
“哇,这么说来,你还是位隐居民间的王子哦?”
他被我夸张的语气逗得一笑,可是转瞬又黯然下来。
“有什么用?现在还不是三餐难济,前途渺茫?”他的声音里含着深深的失落。
“你小子,心路不正哦。”我趁他不备,终于如愿给了他一个爆栗,最主要的是,把他的伤感打没了。
看他揉着脑袋,怒视着我,我赶紧安抚说:“靠祖辈荫辟得以位居高位有什么了不起?男子汉大丈夫,要的就是白手起家,以才名闻达天下,到时候封侯拜相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愣愣地听我吹完,见我拍着胸脯保证,一副“我说了算”的小样,不禁扑哧一笑。
“以才名闻达天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声音格外温柔好听。
“对啦!所以你不要修什么道啦,赶快学作诗吧。”
他不语,只唇边含笑望着我。我被他看得发窘,刚想教训他几句,他突然开口:“你再不回去,公主可是会发现了。”
哎呀,糟了,尽跟他在这里鬼扯,全忘了公主那里还有正事。我忙跳起来,提起裙摆就跑,只听李商隐在身后喊,“右边啦,笨蛋。”
我回头给他一个鬼脸,转身向右边的三清殿跑去,身后传来他呵呵的轻笑。这个少年李商隐,还挺可爱啊。
第四章 离别
西窗大开,窗外蝶舞蜂绕,最是浪漫春光。某人却乖乖地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拼命抄书。
唉,都怪那日和李商隐闲扯误了时辰,被公主逮到开小差,责骂一顿,罚抄《道德经》十遍。幸亏小时候在少年宫练过几天大仿,不然怎么使用毛笔都不知道。可是那时写大仿都是写在红格纸上,而且字大如斗,如今用来抄书,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惨!一张宣纸写不了几个字就满了,一篇《道德经》下来,不知费了多少纸张,把个玉筝差点儿笑破肚皮。此事经她和宋华阳之口传入公主耳中,不消说又惹来一通笑骂。不过也有好处,公主怕浪费太多纸,答应只写两遍就行了。唉,也算曲线减刑吧。
我在这里边自怜边挥笔,只差最后一张就可以完工了,加把劲吧。不妨窗外探进一颗人头,吓了我一大跳不说,还差点毁了我辛苦写的大字。我忙把毛笔搁好,抬头怒瞪来者。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陪笑着,把一封信塞在我手里,不等我发话,就一溜烟跑了。
我有些纳闷,拆开信封,抽出薄薄的一张素笺,上面只有几个字:“崖边。隐。”
什么意思?难道是李商隐约我在崖边见面?哎呀,这小子,胆大包天了,小小年纪跟人学幽会,嫌小命太长了啊。
尽管心里嘀嘀咕咕的,还是毫不犹豫地往崖边走去。
其他人现在都在前殿作晚课,后院这里静悄悄的。我快步走到崖边,只见李商隐斜倚在一株枣树下,抱臂看着远方。夕阳给他瘦削的背影镀上了一圈柔和的光,明明是一幅温馨的落日图,却无端地给人一种孤单感。不管平日表现得多么早熟,其实他都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啊,本该是承欢膝下的年华,却过早地担起了养家的重负。
这个倚树独立的少年,内心是渴望温暖的吧。
莫名地涌起一股泪意,我忙深呼吸一下,绽开最灿烂的笑颜,快步走向他。
他听到脚步声,转回头来,对上我的笑脸,恍惚了一下。
我刚要嘲笑他几句,他却抢先开口:“瑟儿,我要走了。”
“什么?”笑容僵在脸上。原来是来道别的。
虽然我和他认识时间并不长,但却觉得认识很久很久了,好像上辈子就熟识似的。他是我来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莫名地让我感到亲切。如今却告诉我要分离了,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见我愣愣地,李商隐唇边泛起一丝浅笑,“是谁说我会成为千古著名的大诗人的?躲在深山里怎么成为大诗人?”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抬头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是,李大诗人,请问阁下要到哪里去?”
“我要去汴州干谒令狐楚大人,听说他为人清正,颇具文采。”
“汴州?很远吗?”
“不远,也在河南。”
“哦。”忽然不知说什么好。
“瑟儿,我——”
“什么都不必说。大丈夫理当纵横四海,跃马天涯,如何能蛰居深山,寂寂度日?”可是这个大丈夫年纪有点儿嫩哦。
“瑟儿,你懂我的,是吗?”李商隐的眼神清亮起来。
“我懂。虽然我是小小雁雀,可也知道你的鸿鹄之志。”我对他眨眨眼。
“呵——”他笑起来的声音润润的,就像初融的河水流过。
我与他对面站立着,晚风吹起两人的长发。娇小的枣花簌簌落下,犹如撒下漫天香雪。
良久,他轻轻地开口:“瑟儿,再为我唱一首歌吧。”
看着夕阳中离情别绪也掩不住踌蹰满志的少年,我心里微微一动,一首熟悉的旋律在心间划过。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李叔同《送别》)
清扬的歌声逐着晚霞飞上碧空。
我转过身,悄悄擦去滑下的泪珠,快步跑走,不忍再看崖边白衣如雪的少年。
一夜辗转,也不知何时方睡去。早上醒来时,见枕边放着一个红布包着的小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个莹润的洁白玉佩,雕刻成一只卧蝉,非常精美。玉佩下压着一张纸,抽出一看,竟是一首诗:“天上参旗过,人间烛焰销。谁言整双履,便是隔三桥。知处黄金锁,曾来碧绮寮。凭栏明日意,池阔雨萧萧。”下面又附一行小字:“玉佩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