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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浑身一阵发冷,这波澜不兴的和煦语气是一族之长谈论小辈此等丑闻时该有的吗?!果真是知名的家族,的确够古怪。
“那一次据我所知是他们最直接的一次交锋,之前因势均力敌都没占到便宜,炎儿利用小联的好奇心和大嘴巴在弟妹们聚会时宣称已然压倒了小寒就跑,气急败坏的小寒紧追不舍,到了那段高速眼见就追上了,炎儿故意撞上了一辆无辜的车,因为他知道小寒不会坐视不管。”
而我正好就在那辆无辜的车上。倒霉的车,倒霉的学长,倒霉的我。可恶的柳墨炎!竟给我楚夜寒是元凶的错觉……
“被撞的车上因为有人躺着没被炎儿发现,所以撞的时候用技巧避开司机却还是伤了人,撞完炎儿就跑了,可能到现在还以为是伤者开的车,因为小寒封锁了一切相关的消息。我以为他是在保护炎儿,后来才明白并非如此,他只是不想增加一个被无聊争抢的目标。我还明白小寒暂时离职的用意,他想尝试靠自己的能力创办一间公司。”
……那家公司竟是楚夜寒的!我以为还有幕后大老板的……别告诉我那时大尾巴狼就盯上了我!我轻声冷笑,都说贵人多忘事,但愿在当初我无意中成为楚夜寒的下属前他早就把这个小人物忘记了。
“我没有同意小寒的请求,原因很简单,炎儿会起疑心,这样一来反倒无趣,我建议小寒按部就班的为家族效力,而我允许他在闲暇时自行其是,我其实也想看看他仅凭双手能做到什麽程度,毕竟他的专长不是贸易。”
我倒觉得这黑先生是在加码楚夜寒和柳墨炎的战争资源,用小辈之争为自己找乐子?算是一种磨砺?唯恐天下不乱而已。
“这几年小寒表现不错,若非并不专心和无意张扬,他的公司完全可以上市。”黑先生一贯温和的脸闪过一丝骄傲,然后是淡淡的烦恼:“然而作为旁观者我还是小寒在管理方面存在着一些问题,虽然与家族无关,但不能不说的是他对于人员的任用和给员工的待遇方面有待商榷。”
我顿时如遇知音,连黑先生都看出来应该给我升职加薪,那我的前途……算了,前景大概也没多少光明了。
“我以前对小寒的公正性很有信心,但这一年多来他却用不太令人信服的借口解雇了几个员工,这几个人论能力都还不错,也从创业开始就跟着他,多少算有功之臣,我出于你能明白的立场一一查过,结果让我有些失望,因为这几个人之所以被开除跟能力无关,甚至也并没有犯什麽不能弥补的错误,归根到底仅仅因为在人际关系上对小寒维护的人或者亲密或者刻薄了些……”
我脑袋里一一闪过亲眼见证的几个解雇场面,被开除的人有跟我谈得来的临走时留了联系方式,也有视我为眼中钉的临拜拜还不忘最后瞪我一眼,但这些“交情”的来源都仅限于工作,在私事上互不关心,他们惹恼了楚夜寒倒是肯定的,所以下场才会那麽惨,就像现在的我……不同的是我绝对没有与楚夜寒“维护”的人有什麽瓜葛,就是想也没有过机会,再说找上门来的那麽多,我怎会知道哪个受到了他的维护……其实每间公司每年都有跳进跳出的人,我看不出有什麽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更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跟我有关。我刻意忽略了心头黑先生似乎在针对我的怪异感觉……
“而在员工待遇上,大多数员工还好,但他对个别人太过关照,一个初出校门毫无建树的助理享受高级主管的薪资待遇实在欠妥……”
我的脸霎时黑了一半,那麽卖力任劳任怨的在刁难下工作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还被说成受人关照?!所以说凡事不能脱离实际,黑暗带不来光明。
“……虽然那位助理工作很卖力,但这并不能成为逾级对待的理由。赏罚不明上下无序是领导者的大忌,这一点我不能不提醒他,以免将错误惯性延续到家族事务中。”
原来我是错误。到了不得不纠正的时候。难怪昏君遗臭万年,他们陷害了太多如我般忍辱负重的忠良贤士!
“很可能会有人为自己抱屈,因为表面上小寒对员工都是公事公办一视同仁让人挑不出毛病,单纯论薪资报酬也不算太离谱,不过在福利上就另当别论了……”
福利?指的是那间小公寓?很普遍呀……年节发的礼品?大家都有的……再来就是我天天蹭喝的咖啡,总不会就为这点芝麻绿豆毁了我的钱程?!
“这几年小寒在外面只用黑家人的身份做过一件事,是将一位病人转入了黑家所属只有相当级别的人经反复审查才住得进去的国内最好的疗养院,我在审批时大略看了一下,以其本身的条件远远不够资格,更别说是否有能力支付相对也是额度最高的医疗费。”
我的心猛然沉了下去,当初给我妈转院是原先那家医院的院长牵的线,说是熟人私产条件不错而且因带有慈善性质所以收费合理……
“不过该病人倒从未拖欠过任何费用,这一点从经营者的角度看还算满意,况且每个月总有另外一笔款项定时转入这个账户,虽然不够当月费用的零头,但也因不必动用而使这个账户始终信誉良好。只是从小寒经营公司的角度看问题就出现了,虽然如何分配利润是经营者自己的事,可是按照常理首先应考虑公司的发展,用占每月利润百分之一的数额作为单个员工的福利直接划入私人账户,对其余员工乃至公司本身都不甚公平,你说对不对?”
……我从来不知道一颗小小的围棋子竟然能沉重到几乎令人拿不稳,这让原先只是从心头缓缓泛出的凉意在一瞬间冻结了整个的身体,某个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碎成齑粉,然后迅速膨胀为绵绵不休的悲哀。坚持了这麽久,原来只是在延续别人眼中的一场滑稽戏!
“说起来小寒的做为也无可厚非,即使他并没有此项义务,而这个病人也跟他毫无瓜葛,但毕竟是出于他善良的本性,因为他认为多多少少是缘于那场车祸才使病人的情况如此严重。其实他大可撒手不管是不是?我本也想撒手不管,可最近有件事使我有些不安,那就是小寒和炎儿又要重复一场二十年前导致他们对立的闹剧,而这闹剧的主角,便与小寒这些有失公允的行为有开脱不了的关系。”
……我机械的听着,失去了反应的能力。我已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基本上猜到了结局。又一片榴瓣直直落下,在石桌精雕着莲花的边沿擦过,然后静止于青石方砖上,不久它便会当作碍眼的多余被清除吧?最终碾乱成泥,留不下一丝曾经存在的痕迹,更没人会记得枝头喧闹中那一抹不自量力的努力。
“二十年,一晃就这麽久了,”黑先生亘古不变的微笑犹如裂了个小小的缝隙,透出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真是上了年纪,想起孩子们小时候的事居然跟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倒是真正昨天发生的事一转脸就记不得了,看来我应该退休了,可孩子们何时才能让我放心?”
……
静默了一会儿,黑先生看看无言的我,继续完美无缺的微笑:“扯远了,只是我想起来小孩子天真无邪的小脸有些感慨。小寒和炎儿小时候都很淘气,六岁以前整天腻在一起,从一睁眼就开始闯祸直到累的不行才睡觉,没少挨我的教训,可教训完了该怎样还是怎样,根本不会记到心里去,那时候真热闹……六岁那年他们开始正式接受家族的特殊教育,一些原因使他们必须分开,小孩子嘛,总有一些视若珍宝的东西,以前在一起可以分享,若要分开就得学会放弃,我曾说过喜欢的东西就抓要到手里,谁知他们都记住了还发挥到了极至,谁都不想放弃的结果是所有能毁坏的东西都毁坏了,理由是自己得不到那对方也别想得到,说起来像有些孩子气,但我了解他们,虽然才六岁,但在某些方面已经有了不亚于少年的思维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