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抬头一看,果然岸边泊着一艘不大的游船,船头还站着两个太监。康熙把他手里一枝刚采下的荷花递给我:“刚才在船上听见你在唱莲花,朕顺手采了一枝,你拿着吧。”
“谢皇上!”我受宠若惊的接过那枝含苞待放的荷花,拿花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
康熙走到花架下,早有人给他搬了张红木靠背椅。他在椅上坐下,沉声道:“难得你在经历了昨日那样的事后还有心情唱歌,朕也是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你再给朕唱个歌如何?”
“奴才遵命!”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荷花,抬手把它放在了琴桌上。常满和紫玉把我的琴桌和琴凳换了个方向,让我面朝着康熙坐下来。定了定神,我轻拨琴弦唱道: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濯我心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听那清泉叮咚叮咚似无意映我长夜清寂一曲唱毕,周围鸦雀无声。康熙神色肃然,我站起身立在琴桌旁,垂首看着地下。大概过了一分钟吧,康熙喃喃道:“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你还是那样超脱么?”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凝眸看着他。康熙接触到我的目光,突然浑身抽搐了一下,脸上显现出深沉的悲哀和痛楚。只一霎那的功夫,他又回复了常态,又是那个傲视天下的君王了。面对我关切的目光,康熙有些伤感的叹道:“你们真的很像,方才我把你当成她了。唉!我以为只有她是这样,没想到你也是,甚至更胜于她。你说朕该拿你怎么办呢?”
“皇上!”他说的话在场人中大概只有我懂。他是说我像姑姑,更胜于姑姑。他不知道拿我怎么办。难道?我惊喘了一口气:不会的,他知道我和胤的事,他不会也不能那样对我……
我心绪大乱,眼见着康熙走到我面前,凝视了我一会后,拾起桌上的荷花,抬手插在了我发髻上。我脚下一软,康熙扶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道:“锦瑟,随朕来吧。”
木然的跟着康熙上了船,我只觉得浑身肌肉都僵硬了,牙齿轻轻打着颤,大夏天的浑身都起了米粒大的鸡皮疙瘩。康熙坐在舱中,两眼若有所思的盯着我。我强做镇定的站着。大概过了有三五分钟吧,对我来说却像有一辈子那样长船终于靠岸了。
走出舱门,只见魏珠站着岸上,见了我似乎很惊讶。但他毕竟是总管太监,马上恢复如常,上前殷勤的扶着康熙下了船。我看向周围,雪珍紫玉一个也没在,正踌躇间,康熙背对着我朗声道:“魏珠,去扶锦瑟姑娘下来。差人把她的行李送到莹心堂,她带来的宫女也一并接过来。从今儿起就让她随朕在月色江声住下吧。”
“!”魏珠小跑着过来恭敬的扶我下船,我只觉得浑身发抖,康熙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随朕在月色江声住下?”眼见着康熙走向那三间门殿,我心里一急,大声道:“皇上!”
康熙头也没回:“把锦瑟姑娘带到静寄山房来。”
“可是皇上……”话未说完,魏珠抢到:“奴才遵命!”随即一把拉住我低声道:“姑娘可别再开口啦,还是随奴才去静寂山房吧。”
“静寄山房是什么地方?皇上到底想把我怎么样?”我似是喃喃自语,又是在询问魏珠。魏珠看了看四周,低声道:“静寂山房在莹心堂前面。两间都是皇上的书房。至于皇上想把姑娘怎样,奴才实在不知。”
跟着魏珠走进门殿,穿过几条长廊,一直到了最北面的大殿才停了下来。殿门的匾额上题着“静寂山房”四个大字。跟着魏珠走进大殿,只见里面是典型的书房样式,三面墙上满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屋中有书桌、书案、椅子数张,还有一张三面有靠背、和床差不多大的长蹋。穿过大殿,后面还有一间小偏殿,门上写着“莹心堂”。魏珠推开门,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木然的跨进去,里面像是个小书房,只是书架不多,只占了半面墙。堂前也有一张书桌并两张椅子,墙角放着一张短塌。隔开前后堂的博古架上摆满了珍宝古玩,随便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绕过博古架走进内堂,靠墙放着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精美的玉凉席。床前一张圆桌两张圆凳。床头的架子上放着净手盆,床尾的帐幔后头大概是“净室”,也就是放马桶的地方。
魏珠见我四处打量遍了才开口道:“皇上有时候在前面批阅奏章累了就会在这歇下。”
“你说什么?”我惊恐不已,指着那张床结结巴巴道:“这、这是、皇上的龙、龙床?”
“是的。”魏珠也有些疑惑:“姑娘不必担心。皇上既然让您住在这,一定不会责怪您睡皇上的龙床的。”
正惊疑间,门外远远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魏珠低声道:“快,出去接驾!”
跟着魏珠小跑至静寂山房,康熙已经坐在书桌后面了。我和魏珠跪下行了礼,康熙道:“都出去,锦瑟留下。”刹那间周围的宫女太监走的一个不剩。我站在屋中,尽量让自己放轻松。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开口我也不说话,垂下双眼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听见康熙长叹一声,再次问道:“锦瑟,朕该拿你怎么办呢?”
“皇上想如何处置锦瑟是皇上的事,奴才不敢妄言。”我不卑不亢的回答,脑子里一片清明。
“你一点都不担心吗?”康熙的语气有一丝兴味。
“奴才担不担心是奴才的事。不敢劳皇上费心。”我飞快的回答。
“你胆子不小,敢这样和朕说话!”康熙的声音提高了,我看着他的脸,却发现他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怒意。见我不语,康熙突然笑了:
“其实你已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为什么不告诉老四?是怕朕为难吗?你就不怕她再来害你?”
“那是她的事。奴才不说有不说的理由。”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干涩,额上的汗一滴滴滑落,直滴入脖颈,感觉又酥又麻,却不敢伸手去擦。
康熙从椅子后面站起来,慢慢走到我身边。我只觉得无形的压力像座大山一样向我压来。短暂的沉默后,康熙用右手托起我的下巴,使我不得不与他对视。令我无比惊讶的是:本应该被我的无礼激怒的康熙脸上不但没有怒意,反而露出一抹使我难解的微笑。见我惊讶的睁大了双眼,他笑的更厉害了:
“好一个不说有不说的理由!你故意激怒朕,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吗?”
“不……是的。”我惊喘着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很害怕?”康熙似乎很欣赏我的惧意,威严的脸上难得一见的露出一丝促狭:“猜猜看,朕会怎么安置你?”
安置!康熙说的是安置,不是处置?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作为千古一帝,他做任何事都是深思熟虑,绝不会无的放矢。先前我以为他看上了我,想让我“伴君”,现在想来是不大可能的。因为后宫的女人是不可能住在皇帝书房里的。而且以前恪靖公主说过,皇上的意思还是想把我指给他的儿子,只不知是哪一个。我仔细的理清思绪,想起刚才他问我的话:
“其实你已知道谁是幕后主使,为什么不告诉老四?是怕朕为难吗?你就不怕她再来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