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岳云冷着脸道,金人诡计多端,凶暴无人性…………官家留心来者不善。
我眼睛发亮,拉起他的手,说,好好,云儿,你是带御器械,就在朕身边寸步不离吧。
岳云抽手,直直站到我身侧。
他一让开,我就瞧见了这个金人的尊荣…………穿着绣鹘盘领袍,腰系吐鹘带,脚着乌皮靴,装束竟是风度翩翩。
行至御前,此人依仗身份,竟然抬起头来,五官恰恰叫我看了个清楚明白:哇靠!
我又惊又喜,不自觉地向前探出身体。
余光却见,身边的岳云突然转头盯了我一眼,目光冒火。
我心道不妙,赶紧作势一闭眼,可完颜亮的容貌却在脑海里晃来晃去…………勾魂啊勾魂,妖孽啊妖孽!
赶紧心中念叨,敌人敌人敌人敌人敌人靖康耻靖康耻靖康耻,再用力睁眼,看着眼前这个,剑眉斜飞入鬓,眼带桃花杀气的人,还是想赞叹,他一张脸,就是一部大片:《诱惑与掠夺》。
难怪,传说中完颜亮几乎是□勾搭一个一个准…………就算他来日不是金国皇帝,单看这容貌,称得上金国第一美男,足以让那地方不推崇贞洁的女子一个个打破头了。
完颜亮对我浅浅一揖,口称万岁…………
我目不转睛,直接道,你是金国使者,此来有何贵干?
完颜亮扬唇一笑,略俯了俯身,道,诚心和谈,化两国干戈为玉帛。说话间,他目光犀利地望了一眼岳云。
岳云此刻负手而立,冷冷看着完颜亮,戒备爆满…………双手在背后估计已经死握成拳。
我警觉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你们有什么筹码与朕来谈判?淮水一役,你们大败而归…………还妄想朕答应什么乱七八糟的条件不成?!
完颜亮不慌不忙道,陛下双亲,结发妻子都在我金国。陛下不想见太上皇灵柩归国,不想与母后团聚吗?
老实说,我还真不想。但这话无论如何说不得,我只眯了眼,冷冷打量完颜亮,“你怎的不说,朕的兄长,先帝赵恒也在你们那?”
完颜亮却笑道,我们金国,只崇尚强者…………陛下武功气魄,不知比那软骨头赵恒强多少倍…………从来能者得天下,陛下何必忧心呢?
我暗自心惊完颜亮的直话直说又隐约有点沾沾自喜…………却听到身后岳云一声大喝:无礼金贼!我大宋先帝二圣,岂是你能胡乱评判的!
我大吃一惊,赶紧转头看岳云,只见他极气,银牙紧咬,涨红面皮,目光如要杀人…………
完颜亮一愣,皱眉看着岳云,似在揣测他的身份。
岳云甩开我向他探去的胳膊,又盯了我一眼,竟生生让我心头打了个冷颤。他更愤怒开口质问我道,官家竟容得金贼,如此羞辱自己的父兄吗?
这,这…………
完颜亮大胆之极,无谓之极,看着岳云竟笑了:“宋家皇帝,竟然被臣子如此口气不善地逼问…………更令本将军开了眼界。”
岳云一听,一愣后才意识到失态,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噗通冲我跪下,“岳云无礼,任官家责罚…………”
我知道岳云是在外人面前要维护皇帝的尊严,忙道,“情有可缘,你一片忠心为国,朕绝不怪罪,快起来…………”
完颜亮却又道,“原来这位就是赢官人,真百闻不如一见,去年我听金使回国时,说陛下邀请咱们使节去大理寺看岳飞父子受刑…………咱们虽然是敌人,却也对您父子二人铮铮铁骨叹服不已呢。”
闻言,岳云又如被狠蛰,脸色生寒。我看在眼里,几乎吐血…………好个完颜亮,他是要挑拨啊!
索幸,岳云冷冷盯着完颜亮,一字字蔑声道:我父子是官家的臣子,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官家只是以苦肉之计,麻痹尔等金人…………让尔等知晓,离间我们情谊,只如蜻蜓撼栋梁,休想!
我听了不知是喜是愁,是哭是笑,完颜亮倒只玩味扬眉,不再与岳云作答。与我笑道,“难怪陛下如此依仗岳家英雄父子。”
又在挑唆赵构了…………我的额角开始抽疼起来。万分懊悔刚才按捺不住好奇,贸然当着岳云接见完颜亮的行为。他分明就是个,剧毒漂亮蘑菇,把有毒的孢子尽情挥洒,谁沾谁完蛋。
好容易,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意与完颜亮周旋对话,不丢体面。待终于完颜亮退下,我立即宣布旨意,叫秦桧负责“招待”金使。
所有人总算都在我的安排下退空了,我见岳云还是冷着脸不言不语直直跪着,心里一急,已经从身后搂住了他。
“云儿!朕什么时候叫你跪了?朕怎么舍得让你跪?快起来吧!”
夏日薄衫,能感触彼此炽热肌肤,有力心跳。岳云此刻被我环抱,却没有平日的放松戏旎,他的脊梁,又倔又硬得让人痛心。
我缓缓伸手,拨理他鬓发颈窝。
岳云略偏头看着我,再度逼问道,“官家方才,为何要容这金贼出言不逊,糟践先帝?官家方才,又为何一见了这金贼,便面带喜色?”
句句犀利,质问得我脑门上沁出汗。
岳云见我答不出,脸色更难看,冷笑一声,拂袖就要起身,我慌得一把扯住岳云袖子,情急叫道,“云儿别走!!”
说罢我疾拉扯,扑了过去,岳云身形一个踉跄,终是承受不住赵构的力度,与我一并,翻倒在地。
他更恼了,挣扎撕扯要爬起,我不管不顾,硬是凭借蛮力再将岳云不舍地搂住,埋头在他发髻上:“云儿,云儿……你听朕说。”
鼻尖贴近他发髻,嗅得淡淡皂角香。我怎么都不肯放手…………岳云又惊又怒,不客气地一个反手擒拿,立时钳住了我,再一把推开,脱身站起,一边均匀呼吸,一边不屑打量我,骂道,“我竟亲眼所见,原来官家是这般,不尊父兄,冷血寡情之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不动弹。无比挫败眼睁睁地,就看着岳云气冲冲,自我头顶上方,唾弃迈步走了。
情烈
这一次的事情有点大,相较之前岳云对我的几次不敬,这回可是实打实的不冤枉…………我确实看不爽那两被掳走的皇帝,压根就不可能对其尊重,不小心竟然让岳云看了出来。
想到岳云一贯待岳飞和弟弟们的态度,再推及他的认可标准,不由得以手支额,唉声叹气,但最终还是强打起精神,换上一套素雅的常服,卸了冠,往隔壁岳云所住的厢房而去。
里面隐隐透出亮光。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扣了几下直棂窗,低低唤道,云儿,云儿?睡了没?
良久也没人答话,我便心道,这是默许了。
自己推开两扇门,我赤履白袜就谨慎地迈过了槛,借着檐下高挂的宫灯,果然见到岳云曲臂枕着头,胡乱躺在床上,连靴子都没脱。
他见是我,立即恼火地扯了被子,蒙头蒙脸盖上,做与我不见之势。
我叹口气,坐到他床沿,仍然得不到岳云的理会…………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指望一晚上就能施展手段让岳云消气。
起身,将放置在玉盘中的消暑冰雕,挪近床边,淡淡道,“这么热的天,还闷头躺着,你不怕闷出病来,出席不了后日的完聘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