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想着想着,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那天在端王府门口,那位名叫高明的守阍说过的话:“这郎中乃是朝中御医,是娘娘亲自指派专门探视的。”对了,不是赵煦而是太后!当今天子本人没有理由将这样的消息透露给端王赵佶却瞒过和自己更为亲密的同母弟弟蔡王赵似,那么,剩下就只可能是他的身边人了,太后无疑符合这个标准。再加上从种种迹象来看,太后和端王的关系应该不一般,这事情还真是有些意思了。
“兄台!兄台!”正在“谆谆教导”的这位白面太学生对于方才还虚心受教的学生的走神颇为不满,愠愠地叫了两声。
曹端这才惊醒过来,忙拱手道:“多谢兄台指点迷津,小人受益匪浅。”
那太学生大悦,眼睛眯起来连道:“客气,客气!”等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的曹端早已不知去向了。他不由大恨此人不给面子,正要开骂,就听远处一个声音唤道:“赵三哥,快点,快点,今天可不能迟到!”
那太学生回头一看,一个脸色黝黑和他差不多服饰的太学生正朝他挥手打招呼,他不由有些不耐地说道:“什么事情这般急煞?倒像是赶魂似的,夫子戒曰:‘十日一洗沐,诸生各归休。’难得今日洗沐,得脱夫子的喋喋不休,你又来聒噪什么?”
那黑脸太学生脸色一怒,道:“你既然不愿意跟我走,那便算了,反正――”
白脸太学生见黑脸太学生话说到一半停住了,那好奇之心又被勾了起来。不过,他性子高傲,又放不下面子来细问,便有些色厉内荏地说道:“你又能有什么好事做成我,左不过是吃喝玩乐,来来去去还就那几个花样,我早就玩腻了,不去也罢!”
那黑脸太学生笑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易安居士问起你赵三郎来,我可就直说是你自己不愿意来,而非小弟没有邀请了哦!”
那白脸太学生一听“易安居士”四字,全身象触电一般震了一震,脸色涨红,神色间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半晌,他才讷讷地说道:“你,你说李――李小姐也,也要去?”
那黑脸太学生故作姿态地说道:“她若是不去,我巴巴的跑来找你做什么?唉,我说三郎啊,你可真是太伤我的心了,你当我蔡涤是何等样人了,专门骗吃骗喝的太保吗?再怎么说,我父亲也是堂堂的户部尚书,还缺那点吃喝的钱吗?让你掏钱吃喝,是为了给你机会证明你的义气,好博得美人芳心。可怜我一片苦心,竟被你如此误会。算了,从此以后,玩乐的时候我还是不找你好了,免得一不小心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那白脸太学生如何不知道他所说的全是鬼话,但对美人的渴慕还是超过了解囊的痛心,他只好咬牙道歉:“涤兄毋怒,是明诚错了,还请涤兄见谅,改日一定设席请罪!”
原来,这白脸太学生名叫赵明诚,乃是当今礼部侍郎赵挺之的三子;而这黑脸太学生叫做蔡涤,乃是当今户部尚书蔡京的幼子。赵明诚因恋上了有“东京第一才女”之称的易安居士李清照之后,颇有些心旌摇动,神思不属。这些都被蔡涤看在眼里,他便专门派人打听李清照的行踪,借以要挟赵明诚,向他讨吃要喝,赵明诚虽然不堪其重,但他情根深种,也只好乖乖地堕入蔡涤的彀中了。
此刻,蔡涤见赵明诚一如既往地低头认错,心情大畅,“哈哈”大笑道:“赵三哥见外了,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些小误会,不提也罢。不过,我这里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哩。你可知道贾七那小子最近迷上了矾楼一名女子,想给人家梳拢,竟被拒绝了,他现在天天都跑去人家那里蒿恼,没有时间和你争美人了。我说三哥啊,就凭你这人品才学,没有了贾七的威胁,对这小小的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赵明诚听得大喜,他哪里能想到蔡涤此番给他打气竟是为了以后能够继续顺理成章地对他进行敲诈?蔡涤此时想道:“就凭你赵三这榆木疙瘩,李易安若是能青眼与你,那才是天下怪事呢!”
第66章 风流种
“繁台春色”是后世所谓“汴京八景”之一。这繁(读作博)台就在开封城的东南郊,春日乃是是这里游人最多的时刻。
赵明诚和蔡涤二人出了陈州门,往前再行一阵,便见前面杨柳依依,楼宇连亘,游人三五成群结伴嬉闹,当真是一派“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的阳和之境。但二人却没有驻足欣赏景色的兴致,径直向旁边的柳归亭而去。
柳归亭是这繁台高处的一个亭台,因为地方偏僻些,一般游春的人倒也少去,倒是一干文人墨客贪此地一番宁静,常常往这里来聚会。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这些人的固定聚会之所,一般的游客出于对文人的敬畏之心,便不复往此亭去了。亭的匾额上写着它的名字,两边朱柱上刻了一联诗句:“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出自李白的名句,用以冠名这个原本不知名的小亭倒也切情切景。因为,柳色可谓是春色的一个标志,而这繁台春色,便是一个以柳色写就的春色。
李清照很自然地坐着,一点也没有在意来往行人投向她的惊艳目光,作为一个十五周岁的女子来说,这份淡定已是颇为不易了。
她今天这一身墨绿色的对襟大衣,内着水蓝色的抹胸,衣外加云肩华袂,腰系一条水色的飘带,飘带上配着一个碧绿的“玉环绶”长袖下垂,裳外微露出上翘的鞋头。事实上,她这一身打扮并不是时下里流行的窄袖短襦衣着,但穿在她身上却非但没有让人感觉怪异,反衬出了她与众不同的风姿。她的这一双脚并不是天足,但却可谓是天生的三寸金莲。加上她蛾眉带秀,凤眼含情,纤腰如柳,瓜子脸庞上洁白无暇。虽未必有西施、飞燕之资,却足够让人暗慕不已了。当然,她李易安最吸引人的显然不是姿色,而是那不动如山的气质和愧煞须眉的才气。
在她的对面坐着一名身材很是轩昂的男子,眼神清澈地望了她一眼,笑道:“经年未见,贤妹如今出落得越发漂亮了,连为兄也不由心动哩,却不知道‘何时借得东风便,刮得檀郎到枕边’呢?”
李清照听他打趣,嗔道:“武大哥又来开小妹的玩笑,小心我下次告诉大嫂。”
那男子连忙假装害怕,一迭声讨饶,哄得李清照笑靥如花。这时,李清照又问道:“如今科考已近,武大哥怎么不留在寺中好好温书,倒有兴致邀小妹出来蹉跎呢?”
那男子笑道:“和你李易安出来怎么叫做‘蹉跎’?若这便是蹉跎,我武植宁愿天天如此蹉跎!不过,就怕贤妹不给我这个机会天天蹉跎哩!”
这男子便是武植了。他这些年一直游历四方,三年前来京科考之时无意间从一群太保的手中救下了被当街调戏的李清照,二人从那时候便认识了。当时的李清照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并没有如今这如日中天的名气,而且样貌上虽说已初具美姿,但毕竟“小荷才露尖尖角”,涩味颇重,令他很难想象三年之后再见之时,竟出落得如此风韵了。
他这几天因为朱松经常去找花和尚“习武”,他为了保证花和尚的教学质量,便天天跑出来游览汴京城中的景致。今日也是一时偶然,想起三年前结识的这位小妹,便将她邀了出来,一则讹她一个东道,二则一解独行的寂寞。
李清照听他说的有趣,也笑了,说道:“小妹本是一个闲人,自是没有所谓,就怕武大哥不能位列三甲,在嫂子那边难以说得圆便哩,据我所知,她可是等着你这个檀郎折桂之后借得春风之便,乘风飞扬到身边呢!”
武植“哈哈”大笑,道:“不想东京城里神一般的大才女竟还是一位如此伶牙俐齿的人物,有趣,有趣!不知道才女如今有什么新作呢?你可知道,为兄如今也是你的仰慕者哩,一个月不听见你的大作,为兄心痒难挠,浑身都难受!”
李清照笑着说道:“武大哥羞煞人家!不过,既然武大哥这般说,小妹正好昨夜得了一曲,念于武大哥一听,武大哥可不许取笑我!”
武植笑道:“不敢!”
李清照这才正容朗声念道:“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