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玉娟迟疑地望着我，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你坚持让我见她？可是你能保证能说服她吗？就算见了我，她未必肯信我说的每一个字。若她当初就信我，就不会再和裴光迪扯上关系。唉，她就像是当初的我，一旦鬼迷心窍，谁说什么都不会信。”
若轻易服输怎么会是我的性格？盼盼姐再怎么固执，也不会是我的对手。我笑眯眯地摇了摇手，再度打发巧儿去关家，这一次与她同去的是春妈，她可是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也是崔家最有威望的侍从，盼盼姐再怎么恼火，都不可能不给母亲面子的。
“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像是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裴光迪只要闭门不见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他还要对你下毒手？是不是你的手里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再度好奇地开口。在这个年代，虽说世风开放，可停妻再娶也是个了不得的罪名，因为这与做人的操守相违背，朝廷有法典可以惩治的。若没有什么证据被白玉娟握在手里，裴光迪绝对不会费尽心思做这么多事情。
白玉娟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长长叹息后才道：“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若不是知道你是个可信的人，听你这么问，我一定会拔腿就跑。不错，我的身上带着当初裴光迪送给我的信物，据说是裴家的传家宝，只有裴家的儿媳才有资格拥有。他把它送给了我。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东西，所以他才要千方百计致我以死地，否则，只要我出示这样东西，就能证明我的身份。唉，谁能想到，当初我们两个恩爱无比，他对我千依百顺，现在居然变成仇人！现在他对我……已经恨之入骨，只差没有将我生吞活剥了。其实他当初只要把话说明白，我不会为难他。现在仔细想想，他就是故意暧昧不清，让我以身相许。到头来，他不过是寻常的薄情寡义的人。崔小姐，到了这个时候，我不应该不信你，可那样东西我暂时还不能交给你。我只有留着它，才有扭转乾坤的一线机会，否则恐怕这长安城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
用“了无生趣”四个字来形容眼前的白玉娟一点儿都不为过。提起往事，她瞬间像是老了很多，虽然不到二十岁，眼睛却灰蒙蒙的没有光亮。直到提起裴光迪的名字，她浑浊的眼睛里才多了几分神采，但那绝对不是欣喜，是懊恼，再或者是仇恨！她表情复杂地望着我，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里不能自拔。我很想听听这背后是不是有一段狗血的爱情故事，但她不愿意多谈，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不时用眼睛看看我。
“你是怎么一路来到京城的？将来打算怎么办？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我想帮你和裴光迪破镜重圆。他虽说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关姐姐，但他肯定更爱惜自己的名声，只要我求父亲出面，他能改变心意。”我长叹了口气，是该到了让父亲出面的时候。这虽说是儿女情长的小事，却关系着一个女子的性命，我不得不慎重考虑父亲的地位，只有他出面，才能让事情完美解决。更何况还能拉盼盼出火海，父亲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白玉娟看了我两眼，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半天出声，却转移了话题：“小姐，上次你见到的是小珍，她是我们白家的家生丫头，自小和我一块长大。我从来都是视她为自己的亲妹妹。初来京城时，她为了替我出头，强行闯入了裴家，而且还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却被裴家的人硬生生打了出来，连胳膊都被硬拽脱臼了。裴家的人这样对她，难道我还看不明白他们想干什么吗？现在不只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我的家人，无论如何我都要出这口恶气！”
“你想干什么？到底要做什么？好好的还把春妈扯进来，你不知道她是崔夫人最得力的助手？她去我家，就像是夫人亲自来请我，我敢不给这个面子吗？倒是你，崔莹玉，我说过了，事情到此为止，以后谁都不许再提了。我已经回了父亲，马上就给裴家信儿，过两天就是我的……她是什么人 ？＇…＇怎么什么样的人你都往家里带？不会是找人来冒充白家小姐吧？哼，我告诉你，还是省省心吧，裴公子绝对不会做出那么不堪的事情。肯定是有人想要拆散我们两个的大好姻缘，所以才会这么做。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捕风捉影的事情你居然也信？”关盼盼一阵风般冲到我的面前，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像是机关枪一样说个不停。
我先望了一眼白玉娟，她安静地坐在旁边，只是用眼睛上下打量着盼盼。很好，是该到了摊牌的时候，我悠悠道：“现在你要质疑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位裴公子。她就是白玉娟，那个想办法给你送信的人。你可以不信我说的话，她说的你总该信吧？”
一百三十三．口舌之争
关盼盼一脸不屑地仔细打量了白玉娟半天，轻蔑地瞧了她两眼，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你就是玉丫头请来的救兵吗？看你瘦得跟干柴似的，身上也就二两肉，能替她做什么？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叫白玉娟，是裴公子曾经的恋人。千方百计地把我骗来，为的就是要哄我，让我把裴公子还给你。我只要一心软，就会不和他再往来，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对吗？玉丫头古灵精怪，总是能想出一些出人意料的小把戏。但是，你们的这些小伎俩，怎么可能骗得过我的眼睛。多余的话还是不用多说了，玉丫头花了多少钱请你来的，我给你双倍的钱，你可以走了！”
“啊？”我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关盼盼，她到底在说什么疯话？难道我真的是那样的人 ？＇…＇可想要解释，只怕会越描越黑。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放下敌对态度，和我认真地谈谈。
“你是第一次见到我，可我已经见过你三次。关小姐很聪明，说出了我的身份。我是白玉娟，如假包换！如果你不信，可以去并州打听一下。难道你不记得小珍送给你的那块手绢了吗？上面的字，那手绢上面的字都是我写的。关小姐，请你安静地坐下来，听我讲个故事吧。”白玉娟长叹了口气，拉着关盼盼的手，根本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硬拉着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你是想说……”关盼盼收起了脸上不屑的神情，或许是因为白玉娟郑重其事的模样让她收敛自己的心事，再或者是她突然改变了心意，话到这里，她却硬生生打住了。
“我真的很羡慕你和崔小姐，因为你们尚未成亲，还有机会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白玉娟有点儿动情地开口，她拉着关盼盼的手，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但对一个普通的女人而言，能找到真心疼你、爱你的夫君，就是毕生的幸福。这与金钱、势力无关，只在乎人心。可惜，在没有经历过之前，是看不懂人心的。就如当初的裴光迪。我还记得与他初次相见，是在我家的后花园。他就站在花丛前，一身普通的灰布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那样光彩照人。就在我准备带着小珍离开，他却在那里轻声吟起了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他念起诗的样子分外迷人，我就那样为他神魂颠倒。后来他不时借故到我家，时时与我会面。直到后来，会面变成了幽会。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太可笑了，若他真心喜欢我，怎么会跟我私会？应该是大张旗鼓地去我家提亲。其实以他父亲和我父亲的交情，他和我之间自然会水到渠成。”
关盼盼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小声喃喃道：“他念诗给你听？他不是说只念诗给我吗？原来这是谎话，玉丫头说的是真的？他是个伪君子？这么说，你真的和他……有了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有了你之后，还让家人来我家提亲。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
她郑重其事地看着白玉娟，连声道：“你告诉我，是玉丫头请你来的，这个故事也是你编的。你告诉我，裴光迪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绝对不会的，是你们串通好的！绝对是你们串通好的！你们在骗人！”
盼盼姐越说越激动，但声音却越来越小，几乎如耳语一般。这种情形让我的鼻子不由得酸了一下，看来她的确动了真情，要不然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有资格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但可惜感情所托非人。长痛不如短痛，我一把抓住了她摇了几下，连声道：“你快醒醒吧！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是个势力小人！他当初抛弃白小姐，肯定是因为要回到京城！现在他能利用你，将来遇到更合适的选择，你觉得他会怎么样？还会把你当成宝贝一样供着吗？”
白玉娟惊讶地望着我，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绯红，她叹道：“当初我若能听听别人的意见，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我多希望那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生活还能照旧。可对我来说，事情早已经回不去了。关小姐，现在我的孩子已经七个月大，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人能照顾他呢，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除了我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外，就是裴光迪。难道你也想步我的后尘吗？”
可关盼盼的情绪已经激动到歇斯底里，她紧紧抓住我的手，咬紧牙关却吐不出一个字来。过了好半天，她突然长出了一口气，叹息道：“唉，本来我还想着，终于遇到了一个适合我的人，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好吧，反正大不了我只是名义受损，但不意味着我将来就不能嫁个好人了对不对？你现在能保证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果然还是盼盼姐的性格，虽有些急躁，却不是说不通的。一旦她想明白了，根本不用别人费口舌多做解释。见白玉娟点了点头，她居然比我还热情地拉着白玉娟的手，“那好吧，我的事情暂时搁在一旁。既然你说了，裴光迪就是个无耻小人，那你打算怎么办？你放心，在这京城里，还没有玉丫头办不成的事情，她若想治裴光迪，只是举手之劳。”
她的情绪未免转得也太快了吧？我瞪了她一眼，不等我开口，她连声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当初可是你答应过我，无论如何都要帮我这个忙的。现在我再托付给你，你可不能毁约。我倒要看看，你能把他怎么样？要怎么样才能还白小姐一个公道。他居然连我也敢骗，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一百三十四．恨意
我几乎还没有适应过来盼盼姐的转换，可她却已经出谋划策，想各种各样的招数惩治裴光迪，但大多都是治标不治本。白玉娟不置可否，最后只道：“这些方法未必能让他低下头，而且他不可能再接受我们母子两个。就冲他对我做出来的那些事来看，他已经铁了心要与我恩断义绝。现在我只求见他一面，一面而已。”
“那你还喜欢裴光迪吗？”盼盼姐不恰当地开口问道，话说出口她就有些懊悔了，连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我的意思是想知道……”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可现在他能回心转意又怎么样？背信弃义的事情他已经做出来，还做得那样绝情，他这样的人，就算回头了，值得我珍惜吗？”白玉娟苦笑着摇头：“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这下可真的成了大难题，该怎么样才能把事情做得更圆满呢？想要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恐怕没那么简单。而且，若真如白玉娟所说，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恐怕没有外力的介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罢手的。
“真是倒霉，喝水都能塞牙缝！”冬梅气冲冲地从外面冲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愠色，她犹豫了几下张了张口，最终还是脱口而出：“你们还在这里想什么歪主意？那位裴公子可是耐不住性子了，他可是像野狗一样在门口转了大半天，要不是我躲得快，恐怕要真被他拦在外面。你们想好了对付他的办法吗？”
野狗？这个形象的说法让我忍俊不禁，冬梅这丫头是越来越泼辣了，说话完全没了顾忌。盼盼姐的脸色有些难看，倒是白玉娟，愣愣地看了她两眼，悠悠道：“你说的不错，他的确是条野狗，而且还是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野狗！接下来要怎么办全看崔小姐的了。既然我们大家的目标一致，都不想让他的日子好过，那就早点儿动手吧！”
女人一旦绝情起来，才真的可怕。白玉娟阴冷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洞悉真相的盼盼姐也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丝毫没有再维护裴光迪的意思。淡淡的语气提起他，就像是个陌生人。空气中有种让人焦躁不安的气氛。我思虑了半天，与其坐在这里傻等着，倒不如再去会会裴光迪，看他这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到底有多善变。他难道会比沈维的道德更败坏吗？
再度盛装打扮的冬梅被我带到了醉仙楼，这里是冬梅以崔小姐的名义和裴光迪约好的地方。他肯定会误以为冬梅已经动了情，两情缱绻自然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与其揭穿裴光迪的真面目，倒不如让他自己暴露更好，随后收拾他也更利落。
当打扮得像是花蝴蝶一样的裴光迪出现时，我用力咬着嘴唇，好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看来他把我的话当真了，为了讨好冬梅不惜把自己打扮得像朵花似的。冬梅把头转向一边，轻轻咳了几下，显然和我一样强忍住笑。
“裴公子，你这身衣服还真好看，我家小姐是你的眼光很好呢。只是帽子好像不够抢眼。下一次，我家小姐送一块上好的翡翠，给你缀在帽子上可好？”我笑眯眯地望着裴光迪，没放过这个抢白他的大好机会。
裴光迪先是一喜，但脸色随即很是难看，苦笑着摆了摆手：“多谢小姐的美意，可是上好的翡翠大多是绿的，顶在头上是不是不太好？大姐，你不是在故意嘲笑我吧？”
“怎么会呢？我只是想着我家小姐一向喜欢翡翠，再加上喜欢公子，爱屋及乌，所以想以上等的翡翠赠予公子。既然公子不喜欢，那就算了。”我故意摆出不高兴的模样，把头转向一边。
“喜欢，喜欢，只要是小姐喜欢的，我都喜欢。像小姐这么有品味的人，喜欢的东西自然都是上好的，我若是不喜欢，那不是代表我太没品味了吗？这次小姐约我前来，想必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谈，倒不如……这里只留下我和小姐两个人，促膝长谈可好？”裴光迪一脸讨好的笑容望着我。
“这个，好像不太合适吧？我家小姐可是大家闺秀，怎么能随随便便和你独处一室，将来要是传出什么话去，对我家小姐的名声有碍。我留在这里，公子就当我不存在就是。该说什么说什么。”我故意将脸转向一旁，心里却在想着下一步行动计划。裴光迪这个人渣，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我，我却乘机朝他眨了下眼睛，示意自己是奉命守在这里。他虽无奈，却只得接受现实，悠悠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总算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古人说望穿秋水，只为见伊人一面，如今我也是尝尽了个中滋味。崔小姐，几日不见，你好像也清瘦了些，是不是也在惦记着我？”
冬梅只默默望着他，并不发话。立在一旁的我身上鸡皮疙瘩一个劲儿地往下掉，隔夜饭都差点儿吐出来。这个家伙还真和沈维有得一拼，谁知道接下来他还会说出什么更让人恶心的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冬梅才意识到我们的约定，故意慢悠悠道：“裴公子，其实你知道，我见过不少人，但是从来没有像公子这样风雅有趣又知道讨我欢心的男子。只是，还不知道公子现在是否独身一人。我听人说，这些日子公子也在忙着相亲，可遇上了什么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