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膝盖砰地向着季愉跪下。
“夫人!”季愉双手使劲儿拽,但完全拽不动。
“贵女!”吉夫人一只手搂紧孩子,另一只手用全身气力握紧季愉的手,“请帮我带世子逃离此地。”
“夫人,要逃一块儿逃。”季愉肯定地说。
“不能!”吉夫人斩钉截铁。
“为何?”
“一人逃出机率最大。多人活动,往往全军覆没。”吉夫人道这话,说明她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大风大浪。
“夫人,您必是要带世子与我逃离此地!”季愉仍在苦心劝说。只因她以为,天下没有比孩子失去母亲更悲凉的事情了。
“贵女。我与主公多年未有孩子,好不容易在苦等了十年之后,才孕有此一子。”吉夫人握着季愉的手,述说起自己的事,这可能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外人说起。奇怪的是,她此刻心如止水。因此她对季愉微笑:“司徒先生将您带到我这儿来,贵女,我深感庆幸。”
“夫人,我没有帮到您。”季愉不喜欢有人这样求自己,很不喜欢。她不是什么高贵的人,也从不会让高贵二字冠在自己心上。她尽心尽力帮助乐芊,只是由于乐芊对她好。若没有乐芊,她一生注定是要在乐宅里被吕姬毁了。
“好吧,贵女。”吉夫人不会责怪她,相反,她欣赏她这种做法,“让我与您做次交易,贵女。”
“请言。”季愉道。
“我是无法救乐邑主公。然而,我知有一人能救乐邑主公。此人身在陈国,人称突先生。贵女若想去求此人,恐怕一时半载也未能求成。因而,我有一药,或许可先缓一缓乐邑主公病情。”
恐怕,若不是出了这个事,吉夫人不愿意将秘药拿出来。季愉终于知道求一个救人命的医师有多么艰难了。
“好。夫人我答应您,世子之命您尽可安心交予我。”季愉反握住她的双手,紧紧地握了握。
得到了应允,吉夫人立刻起身。她把孩子先交给了季愉。掀起一张帷幔走出去后,她不会儿返身回来,双手捧了个布包。季愉知道布包里装的必是秘药,于是接过,将其揣入怀中。
接下来,吉夫人亲自带她来到居室后壁。揭开一张蒲席后,露出的是一个粗陋的地洞口。“从这里走,贵女。”吉夫人慎重交代,“此路通到山脚下林子中,离宅邸有一里之处,只能一人通行。您走后,我会毁掉洞口,并抱寺人孩儿代替世子。”
季愉迅速把孩子反过来放到背上,确定捆绑的布条结实后,她向吉夫人点了下头,义无反顾跳进了地洞中。同时在她没入地洞黑影的瞬间,吉夫人盖紧了地洞上口的光。
双脚落地,感觉脚下的土地是硬邦邦的泥土。双手再探查前后上下的土坯,明显,这是一条既狭窄且不会有火的地道。如吉夫人所说,地道的宽度只能容纳一人趴伏通行。
动身前,季愉先把手伸向背后摸摸孩子的小躯体,确定是温暖的。婴孩没有啼哭,是被布塞住了嘴巴。但是,地洞空气不好,长久下去,说不定会让孩子窒息死亡。想到这点,她不敢停下半刻,吸上一口气,双手双脚像逃命的蚂蚁一样开始往前爬。指甲沾满的泥巴陷入了肉里,两个膝盖被尖利的石子磕出了血。然而,这些疼痛远不比生命遭受威胁可怕。疼痛变得麻木不仁,心中唯有对这黑夜的惶恐。来者是谁,为什么要杀害隐士与吉夫人这对夫妇,她一点头绪也没有。她唯一庆幸的是,叔碧没有跟来。
如此混乱地想着,心突突地急跳着,到达出口,她大致推断,应过了有半个时辰。
掀开地洞口应是树枝之类掩盖的东西,季愉两只手攀着洞沿跳出来。一束浅淡的月光从枝丫间斜射进来,见这地洞出口也修得十分隐秘,竟是设在一棵空心的大树干里。
本想带孩子这样逃出去,后仔细一想,恐怕不行。她把孩子留在了大树里,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孩子外面再包上一层,以免孩子受寒。
那孩子却是停止了啼哭,张着两只大大的眼珠子看着她,愈是可怜。可季愉不能把他嘴里的布拿开,他必须撑到有人来救他不可。她也相信,到了早上,百里过来,消息会传出去,司徒勋会寻到此地。她或许该和孩子都留在这里等待救援。但是,敌人说不定会比司徒勋先一步寻到这里……正考虑哪个逃生方案会更好,外面树林子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当然,这个声音离此地甚远,但她顺着风仔细听,能听出是武将的声音,在说:
“搜!宅邸里有地洞,有一人逃生。”
看来吉夫人未能在敌人杀来之前毁灭逃生的迹象。到此她是没有办法了,只有一个人先走出这里。
因此,在敌人未搜到这片区域前,她小心翼翼地拨开了遮住大树洞口的桠枝,蹑手蹑脚走出了藏身地。在黑暗里屏住气息,感受四周,尚未有人到达此地的迹象。她顺着风的方向走,会让阻力小一点,脚步快一点。快步走了一段路,她又看见了明月从乌云里露出了脸蛋儿,是快到林子边缘了。出了林子,若能找到一匹快马,或是遁入其它山庄,她绝对能逃出一命。为此,她的心是快要从胸口里跳了出来,因为喜悦。可是,在她快要见到曙光的时候。
嗖——
锐器破风而行,急急从她背后袭来。她一愣,身体顺声音反射性一侧,锐器未能准确击中她内脏,但是穿中了她左手。瞬间的剧痛像是雷击一般击中她,她不受控制地跪倒了,浑身的虚汗与手上的血一块潮涌出来。
然而,敌人知道那一箭未能将她击杀后,并未就此放弃。一个身形比成人偏小的人影,如鹿一般迅速跳出木丛。他的背上背负了一把比他头要高的长弓,右手熟练拔出腰间的匕首,双手举起,一刀向目标物刺去。
季愉顺袭来的风声,使劲浑身力气往右在地上滚了几圈。躲去了第一刀后,第二刀紧接而来,匕首的锋芒擦过她的脖颈刺入泥地里。她没法再动,因为对方只手有经验地往她受伤的左手压去。一刻,她只差没活活地痛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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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时候,一道刺目的月光照来,她的眼睛眯一眯,被迫睁开。对方的脸呈现在她面前,让她略吃一惊。只因这是一张稍带稚气的脸,可是,眼珠子很冷,冷得可以让人像掉入寒天雪地里的悬崖,让人感到绝望。她心里瑟抖:他绝对会杀了她,不带一丝情感的。
“公良命令是不留一个活口。”他说,念字像背诵一样,不会有感情,只有执行。
寒光便是在她脖颈间游动,锋利的一面像捻碎她脖子慢慢切入到她肉里。于是,她弯曲右手,顶住他的手臂。他年纪虽比她小,力气超乎寻常的大,但还是恨不得一刀解决这个事。见她反抗,他干脆举起刀,刺向她胸口。
在她命若悬丝的瞬间,后方出现一个快速的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从少年背后搂住腰,往后一跳,将少年从她身上拉开了。
“端木!”少年在后者怀中挣扎,语气羞愤成怒。
“子墨,她并非我等要杀之人。”端木在少年耳边轻轻说。
“她是我等要寻之逃生者。”子墨激烈地驳斥。
“是。但她非与隐士等人有干系。”端木道。
“你如何得知?”子墨句句逼问,手中的匕首始终没有放下。
“我认得她。她是乐邑世子之女。虽我不知她怎会出现于此处,然她为人如何,公良与我倒是有过一番观察。”
“公良?”听到公良二字的子墨垂下了刀。
季愉听他们两人对话,或许是受伤流血的缘故,竟有种做梦的感觉。他们说,在集市与路室两度相遇的男子公良与端木,是今夜杀吉夫人与隐士的人?他们是山贼吗?不可能是。仅凭刚才那少年一连串精炼的刺杀动作,便可知他们是受过资深训练的武士。这些细碎的线索连接起来,她不得不承认:与其被山贼袭击,自己是被卷进了一个更可怕的漩涡里了。
一只手贴到了她鼻孔上,是端木的手。听端木说:“子墨,你来帮手。你射中她左手之箭不能拔掉,但可以扎布止一止血。”
“你想救她?”子墨不可思议地叫道,“只因你与她见过两面,便信任此人?”
“我等不会乱杀无辜。”端木答,边开始动手撕下布条给季愉止血。
“可也不能断定她与楚荆人毫无干系。”子墨双手抱起,冷冷地在旁边看着。
楚荆?司徒勋、百里、吉夫人与隐士,都是从楚荆来的。季愉算是明白了。她被无辜牵进来,此是命,怨不得他人。哪怕之前信申一再警告过她,让她快速离开曲阜。原来,信申也是这场政治谋杀的其中一员……想到这里,她心头不由再打了个寒战。
端木掰开她口,把水囊里的水往她嘴里灌了一点。她睁开眼睛,看着他。端木的眼睛眯眯的,说:“是否救你,还得由我家主人主意。”
在这样的关头能容许她说不吗?因此她不会做无谓的抵抗,任他将她扶了起来。她几乎是没有力气的,只能倚靠在他身上慢慢挪步。子墨跟在他们后面,一直用冰冷的目光盯着她。好像只要再得到公良的命令,他就可以一刀解决她这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