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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光幻影》作者:椰风蕉雨【完结】
文案:
情如露水,爱如幻影,消逝后总会在心间留下个若有似无的印记。
成名已久的富家子编剧和刚被发掘的万人迷演员,一场露水情缘,悲喜穿插交织。
我慢慢写,列位看官慢慢看。欢迎收藏养肥,挖坑必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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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陆文振绝对是个英俊的男人。廿八年纪已褪却了少年的青涩,又不至沾上中年人的沉郁,良好的教育与收入,谈吐风趣又叫人舒服,为着专业的缘故添了一点淡淡的书卷气,任谁都嚼得出八分滋味来。这样好的男人若是置于烟火人间,定然一早赚得大票拥趸,奈何偏偏踏进五光十色的电影圈子,最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女,硬是把一张上佳面孔衬做稀松平常。
所幸他本人并不介意,夜色深沉,落雨的天空黑如墨斗,陆文振打个哈欠趴在桌上扮演一滩稀泥,任由旁边两人唇枪舌剑杀个你死我活,心内暗自庆幸自家营生是编剧,只消指挥纸笔厮杀便可交差。
“陆文振”,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没放过他,制片人苏小眉瞪着眼睛大喝一声,“你来说一说,到底谁是你的伊迪丝!”
“自然是林碧心,那许若丹分明是一只妖精,怎么好演大家闺秀?文振他并不是瞎了眼!”导演谭竟成寸步不让,两人约好般调转枪口对住陆文振。
陆文振无奈,沉默着报以一个惨笑。
二人都回过神来,禁不住齐齐“咦”一声。
“文振,你面色惨白神情萎靡,好似一只鬼”,苏小眉语气柔和许多,不像方才那般咄咄逼人。
陆文振撇一撇嘴角举手投降,“奏请二位无常神君,且容小人抽支烟回回魂。”
谭竟成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陆文振勉强点个头,双手揣在裤兜里像只游魂般晃荡出去。
“难为他,一个本子改了又改,三天统共睡不够八个小时,机器人也会倒下来”,恶面铁娘子苏小眉这刻又变得通情达理。
“可怜的文振”,谭竟成耸了耸肩,恨恨瞟了苏小眉一眼,“我们迟早一日叫挥舞皮鞭的女王陛下吸穷榨干!”
苏小眉抱臂冷笑,“若非为着吃饱穿好,谁愿半夜三更站在这里与你吵翻天?我也想美美睡至午间,起床吃一客燕窝,描好眉目换过裙子和心爱之人一道出去跳舞兜风,奈何一具肉眼凡胎尚在人间,放不下这腌臜的名同利!”
追名逐利这种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被她爽利地说出来,任是谭竟成满肚子火气也耐不住“噗嗤”一笑,他望着陆文振一晃一晃走下楼去,又叹道:“文振不同,他家世好又有学问,原本可以安逸潇洒当个二世祖,这样拼命熬苦工,可见是真爱这一行。”
“真的”,苏小眉也点头赞同,“因为有条太漂亮的退路,脱去俗气清贵三分,故此更加让人佩服。”
“金牌三角”合作日久,陆文振编,谭竟成导,苏小眉任制片人和监制,早已是闻名远近地雷打不动,这一刻吵得天翻地覆,下一刻又融洽和睦,大家也不会往心中去,彼此都明白如此这般是为着拍出叫好又卖座的片子。
太平繁盛之时,难以凸显单个人的重要性,奈何众生内心多少都有点个人英雄主义,当下反而向往戎马倥偬,“醒掌天下事,醉卧美人膝”,想去乱世做一回英雄过过干瘾。此时恰逢某乱世中的风云人物诞辰一百年,三人趁热筹拍这部人物传奇,轻巧避过当年的微妙政局与国仇家恨,只拣了动荡背景下英雄美人的爱情故事来讲。题材虽然讨巧,但满银幕的爱来爱去,总是稍嫌老套,欲要出彩便得考较编剧的功力。
这边电影还未开机,那边剧本已改过数遍。一个字眼一个字眼扣过去,陆文振只觉得闭上眼睛就是民国时期的津门风云爱恨情仇,灵魂几欲脱壳而出翩翩离去,没奈何这次演的并非《倩女离魂》。
剧组大部队还没进驻,空荡荡的片场只零星搭了些布景,一支老式麦克风尤其可爱,昏暗的光线里独自立在舞台中央,仿佛在垂着头哀哀低诉:“我很寂寞”。
“我也很寂寞”,陆文振笑,“只是时下早已不兴诉说寂寞,滚滚红尘声色犬马,自己不去寻欢作乐,怪得了谁?”
“文振,你自言自语做什么”,谭竟成一脸担忧地自楼上窗户探出头来,“莫不是已经疯魔?”
“不疯魔不成活”,陆文振摊了摊手,顺便取出烟叼在嘴里,拉开后门走出去。
仲夏的雨夜像一块暗色丝绸,缠绵滑溜地覆在面孔上,湿热而沉闷,偏偏又不舍得揭开。
陆文振摸出衣兜里的火柴“哧”一声燃着,微小的火光中,牛毛细雨絮絮润湿了三四米宽的巷子,老旧水泥路面凹下去的地方积满一洼水,昏淡的天光里像块抹不干净的镜子,倒影中不见都市中的水泥丛林,很有一种断错时空的恍然。
对面的停车场围着半高的铁丝网,稀稀拉拉地停着几辆车,他那辆半旧的白色凌志轿车旁边亲昵地泊了一辆高大的黑色越野车,像对在风雨中互相依靠的落难夫妻。
陆文振眯着眼睛把嘴里的烟凑到火苗上,火柴一下便烧过了,烟没点燃,而火柴盒中空空如也。他呆了半晌,将手里的空火柴盒装回衣兜内,再把烟别在耳朵后面,兀自望着淋漓的夜雨发呆。
燃火柴点烟是件考究时机的事,快不得慢不得,还需遮风挡雨,陆文振这么个时常愣神的性子,却格外偏爱火柴。
“喂”,无缘无故的声音自脑后传来。
陆文振吓了一大跳,险些下意识喂那人吃个闷肘,转过身去又发现不知不觉中与他离得太近,自己的睫毛几乎扫到他的鼻尖。
敌不动我不动,两人傻傻对峙半晌,温热的体温穿透雨丝织成一个流动的茧。
那人低声一笑,取下陆文振别在耳后的烟放在嘴里,摸出个小巧的雕钢打火机递来,含糊地问一句:“烟还有吧?”
陆文振也笑,重新取出支烟燃上,把打火机抛还给他。两人并排吞云吐雾,背脊抵着硬而冷的墙壁。
黑暗中的红点忽明忽灭,灰白色的烟像两只纠葛不清的妖精,慢慢在空气中盘旋扩散,被绵软湿热的风一吹,最终同归于尽。
“……很别致”,那人指了指陆文振的衣兜。
陆文振把白色的火柴盒掏出来,烫银的茶花寂静地绽放在长方形的小盒子上。是某酒店提供给住客的火柴,因为盒子漂亮,便特意留下来。
“送给你”,陆文振把火柴盒递给他,“不过已经空了。”
那人把火柴盒放在耳边摇了摇收进裤兜中,沉默地吸了一口烟。
陆文振侧过头,看见红色微光映出个漂亮的轮廓,五官淹没在黑暗中。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公园中用彩纸替游客剪影的手艺人,就像巧手的剪影师拿暗色的纸精心雕琢出一个侧影。纤毫毕至,打动人心。
回到片场时舞台上的话筒已被收走,灯光也熄灭了。
陆文振朝着空荡荡的舞台一笑,“疑心生暗魅啊”,他将手抱在胸口,晃悠着往楼上走去,“只是今夜的鬼魅在仲夏的雨夜与我吸过一支烟,还带走一盒火柴的躯壳。”
“文振,你没事吧?”苏小眉一脸担忧地探出半个身子看着他。
“对不住,死不了”,陆文振苦笑,“只好活着没日没夜做苦力。”
苏小眉笑眯眯地拉他进来,指了指桌上的餐盒,“有宵夜,快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