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跑远了,“喂!那不是……”
“哟,胡记的糖炒板栗,那小书生送的?”帐房闻着味儿就知道这板栗是哪家炒的。“先生鼻子好灵啊。”李德算受用的眯起眼睛,“先生我就对吃得最灵。”李德算不客气的一颗一颗剥开往嘴里丢,还从柜子里拎出一壶酒,“这么吃着,才叫作香。”南风应和着笑,“先生好讲究。”“说吧,有什么事儿想问我?”南风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先生又知道了?”李德算闭上一只眼睛,窥探似得,“你一有事想问,就那样可劲儿的笑,先生我吃不消。”“哦……那先生,我想请教你几个字。”
执笔有力,下笔蕴力。这一要诀南风完全没有消受。依着记忆,模糊的画出那几笔来,也不知写全乎了没有。“先生……”李德算接过纸张端详,眉头皱着,好像认不出来都写了什么。南风脸上挂不住,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水壶猛灌了一口,呛得他直咳嗽。“这字……”南风抬头,李德算跟先前一样皱着眉头,眼神却有点奇怪,“这字……”
黄阅瘫在床上,无聊的撕着手上的板栗壳。“小春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回来……”正等的发慌,木门啪唧一声拍上了墙。黄阅挺身而起,南风正手撑着门,站不稳似得,眼睛也通红。“这是怎么了?”黄阅赶紧去扶人。这一扶才闻见,有酒气,微微的。“你喝酒?”南风转过头,一脸茫然,“酒?我喝酒了吗?”一寻思,“哦,那水壶里装的是酒。不小心……就喝了。”黄阅不知所以然,扶着南风上床,“你先躺好,我给你打点水来。”喝了酒的南风浑身轻飘飘的,云里雾里,从帐房房里出来的时候,他还看见头顶的月亮一分为二,也不知道那嫦娥是不是也有了两个。听帐房说,“这字……谁教给你的。”“那个……白马书院的王举人。”帐房的脸色更加古怪了,“这三个字不就是他的名字吗?”
名字?“唔……”冰凉凉的东西在脸上一抹再抹。南风依稀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我不会烧水,你凑合一下吧啊。”不会烧水?娇气。真娇气。不过书生都挺娇气的。那是你吗?
“小春,南风不好听,我就叫你小春好不好?”
嗯?不好听?那你干嘛还给我取这么个名字?不过你觉得不好那就不好吧。
“嗯……”
“呵?真的?那我算你答应了。小春,小春,小春……”嘴边一热,又香又甜的板栗味道。有板栗吃?南风张嘴一咬,“哼哼,甜……”
以前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现在的南风知道了,一两都没有,他真是滴酒都沾不得。头疼欲裂的醒来,黄阅一碗醒酒汤已经端到了嘴边。“不能喝酒就不要喝,醒来遭罪!”南风咕咚喝完,“现在几时了?”“不论及时,总之也是起晚了。我叫掌柜的放你一上午的假,你就先休息着吧。”“那店里生意谁照顾啊?”“你操心这干什么?你又不是掌柜的,只管休息就是。”黄阅硬推着人躺下,南风冷不丁的揪着他袖子,“你嘴怎么了?”先前为了藏着一直有意别着头,没想还是被南风瞧见了。黄阅摸了摸嘴上的伤口,“嘶——被狗咬的。”“狗?客栈里有狗吗?指不定是有人昨晚被红楼里哪个姑娘给咬的。”南风话落,黄阅唰的脸红了个透。侧着脸对上南风调笑的神色,整个人更是一僵。“我我……我先出去了。”跑得比南风第一次在书院门口见着他还要快。
“哈哈……”南风躺在床上笑得放肆,全忘记了头疼这回事。伸手擦擦眼角的眼泪,这风流少爷也害羞?
我风流少爷也会害羞?黄阅也想不通。捂着扑通扑通跳的心口,谁叫那个人笑得……太招人了?
第7章 诗经(三)
午时南风才醒来。做店小二这些年里,唯一一次在床上赖到这个时候。想想,实在是拖了那个正在前堂鸡飞狗跳的小无赖的福。“喂喂,小二这边这边……”“哎哟,你会不会倒茶啊?”“菜怎么还不来……”客人嚷嚷的声音从前堂穿到后院,南风利落地穿好衣服,知道那代了一上午工的人再不休息,怕是要崩溃了。果不其然,刚跨进大堂,掌柜的立时握住南风的手:“哎哟,你可来了!真不知当时迷了什么心窍,招了这么个小祖宗。这一上午,愣是没那桌客人不投诉的。小春你快赶紧帮忙去。”“哦哦,对了,那书院的伙食……”“我叫德算去送。你先照顾店里。”“好吧……”
南风上前接过黄阅手中的茶壶,冲着黄阅乐,“真不像个书生。”黄阅看看自己,衣袖卷到胳膊肘,肩上搭着帕子,衣衫前摆还压在裤带里,再加之一身的汗,“呵呵,是不太像哈。你……”黄阅话未说完,本想问问南风身体好些了没,南风自然的扯住衣袖给自己擦汗的动作,让他愣地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南风早在招呼客人了。
黄少爷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打量着这个店小二。因为不常出去做活,皮肤很白。说是二十有一,眉眼间却是十七岁的稚气。瘦,不高,灵巧。虽然常干粗活,手心茧子不少,但依然是他身上最好看的地方。哦,他最好看的其实是笑,一笑,客人也跟着笑。不是什么文人,却有股子温润的气质。真奇怪,明明是个店小二,却一点儿也不市侩。
“你傻愣愣地杵在那里干嘛?”南风冲他喊。
看你。绽开好一个微笑,黄阅说,“给我也倒一杯呗,我也渴。”
说来,今儿一天,黄阅竟然都在客栈里待着。这也是李厨娘,李德算,黄阅,南风四人头一回围在一起吃饭。李厨娘好奇地一直打量黄阅,“这还是大娘我头次正经儿地跟你打招呼呢,平日也不见你这个时候在店里吃东西。”黄阅嘴甜,“是啊,原来店里的东西这么好吃!大娘你手艺真好!’”李大娘笑得满脸褶子,“哟哟,书生就是嘴甜。来来,多吃点。”李厨娘一筷子一筷子直往黄阅碗里夹菜。
南风有心调戏:“大娘好偏心。”“哟,大娘哪里偏心了。平时好吃好喝都留给你了,比照顾我家狗蛋还用心呢,你这小白眼儿狼。”李厨娘咧咧着,手中的筷子都要戳上南风的额头了。南风眯着眼睛躲。“来,你吃吧。”黄阅大方的将碗里的肉夹进南风的碗里,这还不够,从李帐房的筷子下又夺过一块夹进了南风碗里。李帐房气得瞪大了眼睛,伸手就要抢回来。李厨娘筷子一拦,“你这老的还不让晓得让让小的吗?黄书生真晓得心疼人哦,咋就对我家小春这么好呢。”黄阅直白,“他招人疼呗。”“哎哟,呵呵。”“哼。”一人笑开一人生着闷气。一人……脸埋进了碗里。
“噼啪、噼啪”烛台上的火苗有劲儿的跳跃着。倒在床上的南风摸着胸口好一阵儿,终于开口问起了对面的人:“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嗯?”黄阅哼唧。“什么对你这么好啊?”“我是说,挺难想明白的,你一个有名书院的书生,千金少爷,为什么……为什么会和我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呢。”“……小春?”“嗯?”“小春?”“嗯?”“小春?”“……”一直盯着房梁的南风转过头看去,烛火的光映在那人的眼睛里,灿若星辰。“呵呵,小、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南风?”“先生好。”“昨儿个,怎么没来?”南风愧意地冲王浩源一笑,“还是店里太忙。”“哦,今儿个来了就好。先进来吧。”“不了先生……”“嗯?”“我是来还东西的。”南风递过怀里的包裹。“我恐怕真的学不会字了,老说着练,却一日也没练。辜负先生期望了。”“那你是打算日后……都不来了?”“谢先生送我这些。”南风埋头,也笑不出来了。
王浩源没有说话,盯着门口的人好一会儿,抬手到包裹跟前,猛地拽住那人胳膊,一扯,南风猝不及防就摔进王浩源怀里。南风心中一惊,慌忙就要起身,却发觉被这人箍住了脖子,耳边呼吸渐近,清朗的声音低沉下来,“那日,我看见你了。”
那日,王浩源看见了站在岸边的南风。
人在金陵的时候,没有在青阳镇里这般受人青睐。一个举人,听着有名堂。但哪是王浩源心中所愿。“许侍郎家的二女,年方十八,尚待字闺中,听闻人知书达理……与你正是般配。”般配?门当户对?还是郎才女貌?“你以后驰骋官场,少不得要仰仗李侍郎……”哦,原来是这么个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