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复一日,一月又一月。
他们执子过冬,烹茶迎春,听蝉入夏,终于,花谢至秋。
只是,谁也没提奉壹的大氅。恕己没说要还回去,奉壹也不去问他要,就这么被收到某个不起眼的箱子里,塞进塌底。
时至九月,方才初八。
一切似乎又重新回到十一年前。
街上行人渐多,两旁也摆了摊子,杂耍取乐的人聚起,贩卖吃食的占了长长半条路,叫卖声不断,不过不管是卖云吞,卖花簪,还是卖糖葫芦的,都在店前放了枝开得正艳的花,虽不明显,却又实实在在的宣告着花会的开始。
奉壹挤过人海,勉强由曾经攀爬过的那处高强翻进了东宫,举目四望确定无人,这才整整衣冠,一副纨绔公子的架势往屋内走。
“唰——”他打开折扇,恕己二字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
“我家主子出去了。”浩宇放下手中活计对他道。
奉壹一时还没看出这人是谁,将目光下意识移至手腕,才认出是浩宇,回想方才那卖混沌的才把高汤熬好,这边人就不见了。
“这么早?”
“是。”
“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不知。”
“那他身边常常跟着的侍女呢?”奉壹料定这次他该回三个字了,没成想,浩宇干脆一言不发,又坐回自己位置。
奉壹不甘如此,又发声问道:“你真不知?”
“不知。”浩宇终于开窍了,这次记得摇摇头。
“我找他有急事。”
“大可和我讲了,我会回禀。”
奉壹为他一口一个我字忍了许久,实在受不了,挑了挑眉,“要是能让你汇报的事,我还需要问你这么多?”
浩宇似乎略有些踌躇,又反复看了奉壹云淡风轻一张脸,定了定神道:“城外,望西坡。”
“好,多谢。”奉壹心中一惊,合了折扇告辞。
“慢着!”浩宇在他身后,攥紧了拳头,忽的喊道,奉壹闻声,停住脚步。
“说。”
相传,望西坡乃钺帝命人,移来南山、东山上的土石,生生用人力造出的坡,虽说是坡,但也不低,足以俯瞰整个偌大帝京,再加上西方地势平坦,一眼望去就像可以直接目睹边疆盛景,坡成三日后,钺帝特地一登其顶,在其修建的美人庭前,提了三字——望西坡,意在勉励边疆士卒,并慰劳那“武圣智囊”二人。
恕己一身黛色长衫,雪白的大氅裹住整个身形,白玉高冠端端正正戴在顶上,坡顶空阔,狂风大作,恕己就这么跪在坡边西侧,背挺得笔直,长发舞动间,硬生生拟出一幅消瘦模样,像是即将羽化的半仙道士。
这便是奉壹所见一切,他怔在原地,没来由想上前一步,漫漫无边的疏离感层层涌来,分不清这山头一切与他相悖,还是他心底就不愿与这景物相合。
他立在亭边,一手撑着亭柱。眼前一直蒙着的一块布被粗暴扯开,本来一片模糊的世界骤然清明,展现它原来的样子,褪去所有浮世繁华,只一座坟茔,清晰可辨。
一线火光乍起,恕己跪在长满杂草的坟前,将身边一叠厚厚的黄纸裁开,一张张扔进火盆里。
大风忽起,捎来声声夹着颤音的低语。
——“母后,我过的还行,您大可放心。”
——“我知道那龌龊事是谁干的了。”
——“只是我恐怕没办法给你捎个大胖孙子下去了。”
恕己说到这,低头笑了。
——“也没其他,就因为孩儿觉着自己身子越发差劲,到时候,我下去了,一定给您带去我在人间的相好身上的东西,在下面您怎么打我都成。”又是一声,几乎类似傻笑。
奉壹就站在那,动也不动,他对他娘的记忆不多,自然不会生出共鸣,只是觉得恕己用他从来没听过的,好像带了些许哭腔的调子说话,无端让他在内心深处燃气一朵小小火苗。
身后拂来阵风,吹起他的衣角向恕己迎去。
他抬头,却发现恕己已然转身,抬起泛着水雾的眸子,“你来了。”他说,声音不复刚才,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嗯。”奉壹迎上去,踏过长已及腰的野草,立在碑前,恕己身旁。
他还是跪着,身子比他足足矮了大半截,也不问他听到什么,只是一昧挺直腰杆。待纸钱烧尽,又俯身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拂去衣上尘土,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个白瓷瓶子,扬手,瓶中液体一丝不落全浇在坟头,酒香四溢,极品的醉红楼,春酒。
随后,呆呆站了许久,奉壹依然一声不吭和他一起,无言并立。
渐渐的,夜幕四起,漫天繁星映着恕己脸上淋漓水光,他身子一歪,一头长发遮了半张脸,心中不住告诫自己,笑不一定开心,难过不一定哭,只是泪花还是止不住往外涌,无声无息,糊了满脸长发。
“下去吧。”声音着实嘶哑。
作者有话要说: 消失了一个星期的货回来了……我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错别字君。
☆、何时可辍(小番外)
已至盛夏,城门口烙薄饼的王婆子一边大喇喇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赤红着脸向身边几铺人家得瑟,“你们知道我昨儿个看到什么了?”
众人都知这家伙的老毛病,看都不看她一眼,随意落下一句:“谁?大罗神仙还是王母娘娘?”
“屁!”她被逗笑了,呵呵骂了一句,“是个狄子呢!那长相,啧啧,没得说!更宫里的太子皇上一样,贵气十足,我本来还想倒扣他几个薄饼子,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