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壹正欲动筷,恕己却支起下巴,一语命中靶心:“你可带了银两?”
奉壹愣了,伸手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白布小包,“爷今天是有钱人,别废话,随便买。”
“小心我明天去参你一本,丞相教子无方,生出个酒肉皮囊。”
待接上人又多了一半,他俩也填饱了肚子,奉壹解下小包,付了银子,又拾起一边棍子,与恕己一人一边走入人群,只剩店主站在原地,呆呆看着他们背影,心道这是哪家小倌,长得真是标志,比茶馆的姑娘都俊。
肚子填饱了,脑袋就空了。
两人漫无目的一家家铺子转过去,再加上奉壹那句“别废话,随便买”又着实欠揍,于是乎,恕己就准备让他尝尝什么叫祸从口出。
眼见着奉壹怀里的小玩意儿一层层堆起来。
“我一个人抱不完。”当时恕己一副纯良模样,不等他说好,就把自己怀里的一股脑儿全给了奉壹。
他看着自己怀里的物什,真是齐全,吃的、用的、玩的、戴的,几乎就是个行走的杂货铺。
再一抬头,只见恕己手里把玩着一支银钗子,雕成了叶子模样,又听恕己小声嚷嚷,这是送给西戎好,还是送给展颜好。
他也不管什么西戎展颜,只晓得摸摸腰侧小包,本来鼓鼓胀胀,这半条街转下来,顿时少了油水,瘦了许多,那小店老板却笑得欢喜,不断道:“这钗子可好着呢,纯银造的,送给夫人相好,可是无二选择,保管她要笑开花。”
也不知恕己听了没,又摸摸钗子,向奉壹示意,他只能叹口气,解包乖乖递银子。
“你这张脸像刚刚赌败钱的赌徒。”恕己也没闲着,手上套了封好的点心,就连脖上,都挂了一条不知送给谁的一颗穿了红绳的白玉珠子。
足足逛了一个时辰,才被挤到正中央,摞起了三人高的架子,挂满了灯,方的圆的,红的黄的,各色各样,将这一方天地照的通明。
恕己一边看,一边分着东西,西戎的左手拿着,北狄的在右手,脖上套着浩宇的,灯火煌煌下,只把他原本沉寂如水的眼眸照出几分澄澄的光,直通进奉壹眼底,晃眼。
他似是才发现奉壹还么有买什么东西,而自己有履行职责,把那一整袋的银子画的一个子都没剩下,想了想,掏出个狐形面具递过去。
“喏,给你的。”正配你满身狐臊味。
奉壹不收,也不看那面具,只直勾勾盯着恕己的脸,望不到底。
恕己也不收手,就这么对着他,僵在两人中间。
“多谢。”
一时无话。
恕己目光越过奉壹肩头,举目眺望,忽然眼前一亮,“你看最上面那一盏!”
奉壹闻言,抬头看去,一盏琉璃灯坐落其上,甚是熟稔,不过描了金红漆边。
“是先前那一盏?”
“不是,那一盏是白色,这一盏隐隐发黄。”
“你不会还想让我给你抢过来,凑成一对,再逃一次吧?”奉壹说着玩笑话。
没想到恕己脸色一凛,“正有这个意思呢。”说罢,没来由的笑了,那是他那天第一次真正开心地笑,艳若桃花,两眼弯了月牙形状,似是凝了人间一切光彩照人的物什,想忘都忘不掉。
“通!”身后巨大烟花乍起。
奉壹思绪绕回十一年前那夜,单薄身躯与眼前人影重合。
“轰!”星星之火早已燎原,再也无法熄灭,他先弃了树枝。
自作孽,当真不可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生亦何欢死何苦
奉和走的很拖沓,自那日起,又撑了近一月才去,不得不说,他走的倒也安静,整个丞相府都没听到他死前一月还曾留下后话,每天躺在床上,盯着帷幕发愣,有时叫奉壹进屋,一进就是两三个时辰。
只不过,还是撑不下去了,毕竟是人,该死的时候,就是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死前,还是奉壹留在室内,据说还正喝着药,准备吃梅子呢,谁知道,梅子喂到嘴边上,就是不张嘴,奉壹颤颤巍巍伸了手,一摸,已经去了,悄无声息,丞相府上下都说,这也是件好事,走得快,受的难也就少,不像的了重病的,一口药死吊着,人也不去,疼也是疼在自己身上,这种事一传开,反响自然多,多少减了点悲哀。
只是,有的人,你不得不佩服,就是死了,也能留下点东西。
大燕六年十月廿六,一代名丞奉和,卒于丞相府,帝悲拗万分,加之钺婕妤之死、刺杀之惊,悲上加悲,痛上添痛,犹如雪上加霜,当即宣太子恕己任摄政王。
同时,一份圣旨递到奉壹手里——帝念前丞之子奉壹智勇双全,灵秀之至,帝甚喜,现令其接替先丞遗愿,特加封为左丞相,辅佐摄政王,共理朝政。
几乎瞬间,朝中便变了天色,恕钺此生,共育仅此一子,王位定是他的,不消多问,如此一来便沦为奉壹与叶擎宇共同扶持恕己的局面,再加上传闻奉壹与恕己关系极好,而叶擎宇随平日为人低调,可又有人传出他在城外兵马粮草皆是备好,随时可以一举攻城,自立为王,这般叶擎宇的地位便是有些尴尬。
佣兵自护,欲自立为王这事,不消多说,自然是恕己派人四处传播,再加上叶擎宇虽不张扬,可某种总是凝着几丝很辣意味,这传言,慢慢也就有了些势头,曾一度烧到恕钺那里去,逼得叶擎宇连着半月称病不肯上朝,又请命派遣自家嫡子远调家乡,摆明了一副心神已老,没个心情去搞什么自立为王的勾当,这几次三番下来,事情也渐渐失了新鲜感,慢慢压了下去。
恕己本想借此重重打击右丞势力,没想到他肯牺牲自家嫡子,来换他这一官半职,再加上也难翻查出他的错处,此人行事滴水不漏,堪称可怖,若是正面交锋,以他的能力,再加上左丞一派坐山观虎斗的架势,必然没什么好结果,咬得太紧,反而是劳了自己心神,得不偿失。
可这召令一发布,朝中一切又回归那时,不禁各个恨不得足不出户,不敢让人查处半分嫌疑,有人暗自寻好,这一场明争暗斗,总是有一派要挤进去的,这是,再做壁上观已然不可能,他日不管是谁称帝,总是会将另一派出的干净,或许,中立派也没什么好下场。
众人都凝了心神,静等交锋。
为官者,趋利避害,白日人人称羡,每至夜晚,总逃不过一步之差,就是交代出一条命。
可冒险者永远都不会少,只会多,愈来愈多。
激烈的碰撞终会来袭,只是没想到不仅不慢,且来势汹汹。
大燕六年十月廿七,太子恕己与侍卫浩宇策马夜入城外一竹林,浩宇抱一白衣,翌日,二人步行回城,侍卫浩宇手中一袭白衣染得血红。
空蝉曾经说过,一个人沉默太久,低调太久,封闭太久,做出的事往往是破釜沉舟之举,一击必杀。
大燕六年最后一月,除夕已近。家家户户皆是张灯结彩,皇宫守卫亦是比平日活跃,免不了出现溜班打号的事。
黑暗中,突然显出一匹高头大马,上坐一人,侍卫打扮,守门士兵拦下质问一番,正欲开门放人,突然,一把明晃晃的马刀从他胸前穿过,血流五步。
宫中正举行家宴,恕钺与恕己相对而坐,默不作声,面前饭菜装点豪华有余,吃起来总觉得寡淡无味,如同嚼蜡。
正坐立不安时,突然瞟到门外浩宇伸出手,食指无名指同时竖起,仅仅是瞬间,恕己嘴角挑起,微微一笑。
一炷香后——
有公公来报,右丞有要事前来,求见。
恕钺举箸的手微顿,“改日。”
那人躬身退下,不过一刻,再次神色惶恐,快步进来,“帝……”仅来得及发出一声,而后,一把马刀一闪而过,封闭了所有声音。
叶擎宇拂袖淡然走上前来,微微躬身,“臣有要事来报。”
恕钺无甚反应,放下银筷,“右丞有何要事?竟要绕了这一桌家宴!”突然扬起的声音,语调,如同十余年前那称霸天下的霸王。
叶擎宇也是一愣,更何况恕己,他忽的发现自己的估计是多么可笑,这一月一月拖下来,是个人都能看出恕钺这身体还是能撑些时日,那些药物作用不可能如此微弱,而他自己,却疏忽大意……
“臣前来禀报之事——”他抬头,直起身子,不待恕钺怒斥,潇洒落座,“今夜……真是难得静谧景色,帝……可曾听闻何谓逼宫?”
“哦?未曾,右丞可是有何言?若是半夜梦呓,梦游之病,”恕钺重新执筷,夹了块芙蓉虾仁细细品尝,“太子,时辰不早,送右丞回府!”
“是,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