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沉吟片刻,他伸手在桌上敲了三下,戴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过一会儿,就有一名暗卫自窗外翻了进来,抱拳跪在了他的面前。
“去查。”他沉声道,“蜀王当年到底是怎么患上腿疾的,这些年又是谁在给他治病,出入过他的府邸,通通都给朕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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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名的药方很快就配好了,皇帝也发话停下了太医令对沈蹊的诊治,让吴名一人负责,对于沈蹊双腿的医治就这么开始了。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桂花金灿灿地开了一旬又谢了,很快就到了八月底,沈令月的心情也逐渐变得激动起来,不为其它,只为那即将到来的秋狝。
要知道每年她最期待的就是去长林苑避暑与秋狝这两件事了,今年没有避暑成,秋狝就成了她唯一的期待和慰藉,就算皇后以她已经及笄了为由不准她跟着皇帝出去狩猎,她也磨着让皇后答应了,再加上得知谢初也会一道随扈的消息,更是兴奋不已,差一点没有睡着。
八月廿七,皇帝正式起驾离开长安前往围场狩猎,沈令月本想骑马跟着,奈何皇后点头同意她去狩猎的一点要求就是她在围场之外不能骑马,无奈之下,她只得跟皇帝一道坐在御驾里,闷闷地听着车轮滚滚而过的声音与马蹄的不断奔腾之声。
御驾虽然舒适,茶点书卷也一应都有丝毫不缺,但沈令月依然坐得很闷,端正身姿地当了一会儿大家闺秀就忍不住了,偷偷地掀起车帘一角往外面看了去。
正是盛秋时节,长安城外开了一地的红花秋菊,一眼望去尽是姹紫嫣红的美景,美不胜收,沈令月沉浸其中,半晌才被皇帝的笑语给拉回神来:“令儿在看什么?”
“女儿在看外面的风景。”她笑着回过头,“父皇也可以看看,这长安城外可美了,而且每年都美得不一样,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皇帝朗笑不已:“朕岂会不清楚?令儿难道没有听说过‘年年月月花开谢,长安城外始绝色’这一句诗?不是每个地方都可称为长安的。只是你不要尽顾着看风景,一些人和事物也要好好地看看,说不定就有了大发现。”
沈令月一愣,下意识地觉得她父皇这话意在谢初,因为她是直接坐了车架出内庭的,而所有随扈狩猎的人都在御桥那等着,今天还没有见过谢初一眼,就撩起了一线车前门帘,好好地往前头望了一眼。
谢初被划在亲卫的名单上,离皇帝的御驾很近,沈令月不过一会儿就看见了他,心跳顿时剧烈了起来。
他今天骑的居然不是常用的那匹大宛驹,而是她父皇赐给他的云中驹,这……这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沈令月心中忐忑,而皇帝的话更是让她不知所措起来:“大雁之好、骏马之合,真是个好传统呐……看来,朕可以好好地期待一下初儿今天猎到的猎物了。”
第96章 猎雁
猎物?
沈令月心中一跳; 她应该没有误会父皇的意思吧?谢初这是想——
“父皇,”她放下门帘,绞着双手看向皇帝; 紧张道,“表哥他……”
皇帝笑容畅快:“朕看你今日还是别跟着去狩猎了,好好地在凤阳楼上等着比较好; 要不然到时初儿猎到了大雁,却不见你的人影,可还要怎么继续下去?”
大雁!
沈令月的心又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 本朝传统,两家结亲之前需互赠马匹大雁,以示亲好; 是为大雁之好、骏马之合,谢初今日骑了云中驹过来,父皇又说他等会儿会去猎大雁; 难不成他真的要在今天向她求亲?
一想到这一点; 她的心就紧张地噗通直跳,更是面红耳赤,忸怩不安地对着皇帝道:“父皇,您可别乱说话; 说不定只是表哥的常骑坏了; 或者是看中了云中驹的脚程,这才骑了它过来。什么大雁骏马,他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呢; 父皇可别忽悠女儿。”
皇帝撑腿笑道:“是不是忽悠,过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好了,就当做是朕的命令,今天你不准随朕出去狩猎,好好地给朕待在凤阳楼上,看看你表哥今日会猎什么猎物回来!”
皇家围场位于长安城郊的长林苑中,占地甚广、容纳百物,不仅有田舍屋房,更有行宫殿苑,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且西接深林,育有鱼鸟走兽无数,皇帝每年都会来上这里两三回进行狩猎,昼猎百兽夜宿行宫,于三月举行的长林盛宴就是由春蒐演变而来的。而自从长林宴代替春蒐之后,狩猎之况就以秋狝最为盛大了,不仅诸多文臣武官世家子弟随扈狩猎,以皇后为首的不少命妇女眷也会在稍后跟来,于行宫落脚休憩,或是游览山水景致,或是登高凤阳楼,一观狩猎所获。
沈令月则不同,她每回都是在清晨跟着御驾一块走的,和皇帝一起去策马狩猎,直到午膳时分才姗姗而回,可皇帝今天发话她不准跟着,她也只得一个人留在了行宫,眼睁睁地看着数骑绝尘而驰,又是失落又是紧张。
一个时辰之后,皇后携着女眷乘着车架缓缓来到了长林苑,在从宫人口中得知沈令月并没有随君狩猎、而是一个人待在行宫里时惊讶万分,安排尚宫去安顿其余女眷后就亲自去了沈令月暂居的春居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前几天还吵着闹着要随君一道狩猎的女儿在半途改了主意。
沈令月正望着庭院里的枫叶发着呆。
八月末旬,枫叶已经开始逐渐变色,有几株枫树更是完全变了色,深红的枫叶层层叠叠,尽显雅致,与她身上海棠红的滚边骑装相比却依旧要逊色几分。
她就这么坐在回廊之下,红装艳丽,发如泼墨,肌肤如雪。
皇后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她笑着唤道:“令儿?”
沈令月一惊,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迎上前,笑着去挽皇后的臂弯:“母后,你们过来啦?”
皇后笑道:“用过早膳不久就过来了,倒是你,怎么没跟你父皇一道去狩猎?前几天不还吵着一定要去的吗,怎么现在却改了主意?”
沈令月脸一红,嗫嚅道:“也不一定非要今天去,父皇明天不也还要继续吗,我明天再跟着去就好了……”
皇后和沈令月缓步行在回廊之下,微笑道:“那是谁以前老说,狩猎要第一天猎到猎物才有意思,才能算是头彩?”
沈令月一顿,心思下意识地偏到了谢初今天的头彩会是什么上面去,神情更加不自然起来:“反正、反正女儿今天就是不想去。”她梗着脖子道,“母后不也想让女儿安静一些吗?现在这样不是正好?”
皇后当然不会相信她的这番托辞,却也没有点破,而是笑着顺着这话说了下去:“这倒是。正巧你的几个姐妹们也都来了,正在凤阳楼上登高远眺,前几次你都玩性重,跟着你父皇就跑得没影了,楼也不登,不如就趁着今日补上。”
沈令月点点头:“嗯,女儿今天都听母后的。”
皇后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送了她四个字:“装乖卖巧。好了,既然你今天准备留在这,这骑装也不用再穿着了,先回房间换身衣服再说。”
沈令月便回里间重新换了一身滚雪细纱的对襟襦裙,她的四个贴身宫女都是跟着皇后的车架一道来的,得知她不去狩猎都意外得紧,但也很有分寸地什么都没问,服侍着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后就依照原来的规矩,由问颜画心留守居苑,留香和知意则是跟在沈令月的身后出了房间,一道去了凤阳楼,而后远远地侍立在一边,等候着主子的下一道吩咐。
凤阳楼身为长林苑中第一大亭台楼阁,自有其过人之处,不说那精美的雕梁画栋,就是里间陈设着的一应物什也都大有来历,甚至还有几本罕见的诗集书册,但沈令月却没心思欣赏这些,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谢初骑着云中驹的那个身影,偶尔交错着“大雁之好、骏马之合”这八个字,整个人神游天外,不知置身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