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牧以为白宵会打他,没想到青年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放在了酒精灯的上方。
突然意识到他想做什麽,夏牧惊惶地喊叫出声:「白宵!不要这样……!」
「我就是要这样。」白宵冷笑地看著他,手指微微松开。
金色的火舌碰触到书本的一角,而後在书页上迅速扩大。纸张发出轻微的劈啪声响,扭动著,燃烧著,很快卷曲,变黑,最後化为一堆灰烬落在地上。
「心疼吗?」白宵拍拍手抖去灰尘,又拿起另一本书,点燃之後举到夏牧面前。
夏牧颤抖著双唇,眼睁睁地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书,被白宵残忍地毁灭掉。
金色的火焰仿佛燃烧著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已经几乎一无所有了,他宁愿亲身承受白宵的愤怒,也不要看著他仅剩的财产毁於一旦。
然而烧毁了他的书以後,白宵还是不罢休。走到另一张桌子前,他拿起一个玻璃器皿低头端详。
「白宵!不要……」夏牧几乎是哭著哀求,「不要这样……是我错了!我以後再也不会……」
「啪!──」玻璃器皿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现在知道後悔了?」白宵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已经太晚了。」
「白宵!」
「啪!──」一支试管被打碎。
「白宵!……」
破碎的声音仿佛永无止境,每一声都刺在夏牧心里。他哭泣著哀求白宵,徒劳无功地在椅子上挣扎著。然而白宵根本不理睬他,残忍而彻底地,摧毁了研究室的每一件东西。
到了最後,房间里只剩下一地狼藉,还有几张孤零零的桌椅。
夏牧瘫软在椅子上,濡湿的发丝凌乱散落在额前,遮住了哭肿的眼睛。
微微喘著气,白宵走到他面前,再一次抬起他的脸:「……感觉怎麽样?我亲爱的不听话的主人?」
夏牧呆滞地抬著头,现在的他好像什麽也看不见,什麽也听不见,双眼空洞无神地望著天花板上的灯泡。那刺目的光芒照亮了他狼狈不堪的模样,还有青年冷酷的容颜,却又似乎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
最後,光芒渐渐地,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夏牧在自己的房间里睁开了眼睛。身体和心都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他好不容易才积累起的那一点点小小的财富,就这样被白宵夺走了。
他知道这笔财富总会有被发现的那一天,却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麽快。
过了一会儿白宵推门进来了,看见他醒著,似乎愣了一下,然後才迟疑地走到床边。
青年的脸色并不好看,眼神充满忧郁,光看外表的话,夏牧真不知道他和白宵究竟哪个更可怜。
但是他并不怪罪白宵,青年出乎他意料的愤怒让他彻底明白了,他们两人追求的东西已经截然不同。就这样迁就著白宵过一辈子根本不可能,他多年之前的选择,完全是一个错误。
其实那个时候,当他被迫立下那个违心的誓言的时候,他与白宵之间的情意,就已经悄然划开裂痕。
「白宵,我想出去走走。」他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您想去哪里?」
「陪我进城看电影好吗?」
「为什麽?」青年不明所以地看著主人。
「就当约会吧,我们在一起这麽久,却还没有正经地约会过一次是不是?」
「……的确,但是……」
「怎麽,不愿意吗?」
「不……当然不是!」对於主人的质问,青年连连摇头。
「那就这麽说定了,明天晚上我们去看电影,你要记得早点结束牧场的工作。」夏牧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再理睬床前困惑的青年。
约会,这是很久以前白宵像开玩笑般提出的心愿,夏牧不是生性浪漫的人,从没有把这种充满梦幻色彩的心愿当成一回事。
但他总没有忘记这是白宵的希望,如果他想留下约会的回忆,就陪他做一次梦吧。
否则,以後恐怕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第八章
这是一次古怪的约会,华灯初上的夜晚,原本亲密的二人行同陌路,一前一後走在城里的街道上。
夏牧裹著大衣走在前面,白宵紧紧跟在他身後几步的地方。街上热热闹闹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像是被一团寂静的空气围绕著。看著白宵跟在自己後面,夏牧想到当年在苏格兰,白宵也是这样跟著他回家。
那时的青年像是可怜的弃犬似的,拉著他的衣角说「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为什麽会收留白宵了,仅仅出於同情心,还是他真的曾经对这个俊秀的青年有过一点点的动心?
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意。
怜爱,宠溺,愧疚……就像一个仁慈宽容的长者般,他对白宵所抱有的只是这些软弱的感情。
电影院正在上映唯美的文艺片,缠绵悱恻的剧情丝毫勾不起夏牧的兴趣。坐在黑暗的放映厅里他一直在想心事。他想著过去的种种,想著坐在身旁沈默的青年,又想著即将发生的事。
正当他想得出神的时候,手被轻轻握住了。
他没有转头去看,只用手背感受著那熟悉的碰触。温暖的,柔软的,带著微妙的恭敬意味,还有依依不舍。
隐然感到一丝惆怅,他翻开手掌与白宵掌心相对,十指交握。青年施力地紧紧抓住他不肯松开,好像他不这麽做的话,主人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夏牧被抓得发痛,不安地挣扎了一下,却反而被青年更用力地握住,拉起来凑近唇边。
柔软的嘴唇贴住了他的指尖,落下一个无比温柔的亲吻。
而後,又是一个。
那天的电影像是一辈子那麽漫长,白宵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亲吻著主人的手指。
温暖的液体滴落在夏牧的指尖,让他的心也随之微微一颤。
白宵哭了。
聪慧又敏感的青年,已然能感觉到将要发生的事。
看完电影,两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就回到牧场。今天白宵没有再缠著夏牧一起睡,只在他脸上落下一个晚安吻之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夏牧关了灯,在黑暗的客厅里坐著。窗外透进柔和的月光,浓重的夜色就像天鹅绒一般轻轻笼罩著整个牧场。远处依稀传来动物的叫声,它们似乎也能感觉到今天的夜晚将会同以往大不一样。
夏牧把手伸进衣袋,那里有一张被揉得发皱的小纸条。这是很久以前费兰兹给他的电话号码,万一发生紧急事件,打这个电话可以随时找到他。
他无法想象自己和那个男人共事的场面,但与基因图谱的解读和火灾的真相比起来,什麽都不值一提。他突然觉得好笑,当年他不断地挣扎,反抗,甚至抛弃一切逃往国外,如今却又自投罗网。
但是,总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
他按下号码,电话那头响了几下便有人接起来,那个声音犹如他记忆中一般,傲慢,轻佻,带著一丝不耐烦。
五分锺之後通话结束,夏牧放下听筒去房间收拾行李,他知道这一次迎接他的将是一段从未有过的漫长旅程,长得他再也无法回头。
刚整理好皮箱,他就听见外面传来螺旋桨轰鸣的声音。
一道白光射进窗子里,他抬手眯起眼睛,看见一架军用直升机正缓缓降落在草坪上。巨大的螺旋桨卷起阵阵狂风,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穿上大衣拎起皮箱,他走出屋子,两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从直升机上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