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人!来夺渡口,断羌人归路?
脑袋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诸葛攸就摇头否决了。渡口和羌人本阵间距离短,转眼即至,对方派三千人不可能夺下渡口。那么,只可能是来骚扰,以阻止新义军建造营垒。对方恁过小心,是担心天黑前不能正面击溃羌人,让羌人逃进营垒据守啊。
诸葛攸轻笑一声,下船登岸,去寻孙霸商量。
鱼遵率三千氐人一路紧赶,不消半个时辰便绕过羌人本阵,来到渡口附近。眼见距离渡口不过两三百步了,渡口上的新义军似乎毫无察觉,挖壕的挖壕,筑墙的筑墙,运土的运土,正忙忙碌碌地建筑营垒。
对方怎么可能没有觉察?莫非其中有诈?鱼遵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挥手止住队伍。随后眯着眼仔细观察渡口。
营垒堑壕是南北走向,和鱼遵瞭望的角度相合,从他所站的方位看过去,壕内一目了然,空荡荡的不见伏兵;壕沟东边,土垒东一堆西一堆,筑起半人多高,这种高度藏不住人;渡口上有两艘大船靠岸停泊,也不可能藏有太多人马。
犹豫了一阵,鱼遵猛一咬牙,喝道:“全军突击,杀过去!”
三千氐人呼喝一声,冲向渡口。因筑造营垒的缘故,渡口一带被新义军挖的、堆得一片狼藉,这种地形没办法保持成建制地冲锋,所以,氐人甫一冲锋,就没打算保持队形,以五十人一队为单位,一团一伙地涌向渡口。
新义军好像真的刚刚发现氐人,听到呼喝声,壕沟外的将士愣了一下,随后拔腿就向筑了一半的营垒里跑,因为惶恐,他们连搭在壕沟上的临时桥板都来不及抽走,匆匆翻过土墙,慌乱地寻找兵刃。
鱼遵见状大喜,这种对手实在不足为惧,当即指挥全军分作三股,从三道桥板上杀进。
第四集 战火纷飞的岁月 第二十一章 全面开战(中)
杀——
三千氐人大声呼喝,奋勇向前,短短一瞬,便有千余人冲过桥板,扑向半人高的土墙,鱼遵冲到桥板的时候,心中没来由地打了个突,脚下不由自主地一偏,拐到壕沟外沿,随即站定下来,挺刀前指,大声指挥后续士卒:“杀!杀进去——”
“射!”
就在氐人临近时,一道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上百名新义军忽然端起上满弦的诸葛连弩,架上土墙,对准冲近前的氐人扣动了扳挚。
“蓬——”
五六百支短矢迎着冲锋的氐人泼洒过去。如此近的距离,对于缺少衣甲的农兵来说,诸葛连弩带来的是致命的伤害,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所过之处,冲在最前的氐人麦子般齐齐倒下一大片,整个队列为之一空,至少有一两百人扑倒在一处,化为一大堆模糊的血肉。
冲势正劲的氐人不由自主地停滞了片刻,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恐怖的场景,懵懂不知所措。
“扯!”
新义军中再次有人扬声下令。
命令声中,几声号子响起,壕沟旁的浮土里突然弹出十几根预先埋设的绳索,绳索每三四根一个方向,一端分别延伸到临时桥板下,一段延伸至土墙之后;在整齐的号子声中,绳索倏地绷紧,在新义军士卒的拉扯下,向土墙后滑去。
不等氐人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随着绳索的移动,三道临时桥板嗤喇一声大响,从中折断,随即轰然向壕沟落下。三块临时桥板之上各有一二十氐人,惊呼声中,这些氐人随着桥板一同栽入壕沟。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鱼遵目不暇接。未等他作出反应,三千氐人已被隔断在壕沟两边。
壕沟不宽,不过丈余,换作平时,鱼遵纵身一跃,就能越过去,可在目前情况下,鱼遵没法越过去;急急冲来的一两千士卒挤在一起,没有空间助跑借力,单凭原地蹦跳,他却蹦不了这么远。壕沟也不深,只有六七尺,不消一炷香功夫,鱼遵便可命令士卒填出老大一段冲击道路;可惜,敌人不会给他一炷香的功夫。
“杀!”
浮桥坠落,氐人被隔绝在壕沟内外后,新义军没有丝毫停顿,纷纷从土墙后跃出,向壕沟内侧的氐人掩杀过去。
这是一场一面倒的争战。
作为新义军志愿兵中单兵战技最全面的天骑营将士,无论战力、兵甲、还是心理、人数,都不是几百名氐人募兵可以相比拟的。
鱼遵发愣的功夫,天骑营将士已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得对手人头滚滚而下,杀得对手心惊胆战,氐人士卒不顾一切地滚进壕沟,在沟内拼命逃窜。
与此同时,一千新义军陆战营士卒一跃而起,昂立于土墙之上,拈攻打箭,瞄准了壕沟外沿的氐人…
“跑!快逃啊——”
鱼遵吓得魂飞魄散。连门面之事也忘记了,不说撤退,直接喊叫逃命。一口气逃出一两里路,听见身后没有追杀的声音,鱼遵才敢回头匆匆瞥一眼。
也许是壕沟阻挡,对手没有追杀过来,只将壕沟内侧氐人清理干净,对着外侧放了一通箭矢,撵跑氐人后,就一边打扫战场,一边继续垒筑营栅。
鱼遵稍稍松了口气,收拢人手,清点一下,当即哭丧了脸;算上伤号、算上匆忙逃到南边的两三百人,估计勉强能凑够两千;短短片刻,三千儿郎折损三成有余;完好无损,尚堪一用的不到千五之数。这仗还怎么打啊?
想到对手矫健得身姿,凌厉的劈刺,凶狠的神情,鱼遵滴溜溜打了个寒蝉。看衣着装扮,对手是禁军,还是禁军精锐,别说一千五百人,就算是五千人,也未必能讨得到好。
“撤吧。”
鱼遵有气无力地吩咐了一声,带着残部绕道向西回返,他不敢直接向蒲洪、蒲健回报战况,径直向羌、氐大战的战阵中摸去,想寻蒲雄为他求情。
糊里糊涂之中,鱼遵忘了蒲雄是在南方攻击羌人左翼,来的战场边缘一看,只见蒲箐正率几千骑兵和羌人争战一处,当下醒悟过来,再次率队绕到战场左翼。鱼遵抵达战场左翼的时候,双方战事正酣,正值关键时刻,步卒没法插手,鱼遵只好凄凄惶惶地立在两里外观战。
鱼遵刚刚站定,忽然感到大地一阵震颤,震耳欲聋的声浪席卷而来,瞬间麻木了他的五识。他惊骇地向向南望去,只见蒲健长槊怒马,五千骑兵紧随其后,挟带着无匹的气势杀向正和蒲雄缠战的羌人左翼骑兵…
开始了,胜负即将揭晓。可惜自己这一路却是打败亏损。乱七八糟的念头闪过,鱼遵心中更加慌乱。
五千氐军轻骑飞速杀向羌人,双方眼见即将接触,为首的蒲健略略一顿,挺槊前指大呼道:“杀过去!一个不留!”他却勒住战马,稍一偏马头,向鱼遵奔了过来。
“汝为何在此!敢不奉将令么?”人未到,严厉的叱喝已经传到鱼遵耳中。
鱼遵有些慌神。蒲健是世子,早早离开枋头,进了邺城为质;相比蒲雄,他与鱼遵很陌生,也没有交情,杀伐惩戒,自然不会顾及面子。
“末将死罪!”
鱼遵腿一软,不由自主扑到在蒲健马前,哀声辩解道:“渡口的新义军肯定是禁军。而且还是禁军精锐,鱼遵原本欲誓死一拼,没曾想,麾下部众多是新收拢的青壮,一击之下便即溃散,连鱼遵也身不由己被溃兵裹到此处,请世子降罪。”
“禁军精锐?某怎么没听说过!”蒲健目中厉光一闪,正欲下令斩杀鱼遵,余光一扫,霍然瞥见蒲雄驰马冲阵的身影,当下若有所悟。
想了一想,蒲健沉声对鱼遵说道:“汝败阵丧师,罪责大矣,原本难恕。念在汝跟随父王多年的份上,某给你一个将功恕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