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的天,北风吼吼地啸叫,看热闹的人仿佛对此没有感觉,一个个涨红了脸,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学堂也放了假,撒欢的童子将南门一带践踏的泥泞不堪,只是没有任何人在意这些。
石青的带来让热闹的人群更加亢奋了,问候声,行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微笑着,时不时地冲四周频频点头示意,脚下不停,在人堆里穿来穿去,一会儿和历城来宾闲话,一会儿和关中士子聊天,再不就是和面熟的居民叙旧。
正热闹间,不知谁高声喊道:“来了!来了——”
喧嚣的人群猛地一静,人们或伸头或踮脚,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随即,嗡地一响,更大的声浪炸开……
正在这时,城内深处传来清脆的金锣声。
“当——当——当——”
三声鸣响过后,有人亢声喝道:“肃静——”哄闹的南门顿时安静下来,人人都屏住气,大气也不敢吐一口,成年男女不由分说抓住身边的童子,捂住他们的嘴巴。一时间,人头拥挤的城门内外,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静谧之中,远方传来整齐有力地踏步声,脚步踏在积雪上,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带着一种压迫人的节奏,以至于拥挤的人流不由自主地分开了一道缝隙。一支小小的队伍从缝隙中渐渐露了出来。
两名身着重铠,威缝凛凛的军汉双臂微曲撑着两面血红大旗走在队伍前列。
大旗其中一面用黑线绣了一个斗大的‘汉’字,血红狂野,黑字凝重,两者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厚重古朴。
另一面绣了一个五爪挥舞的金龙,金龙头上尾下,似乎正从血红色的深渊中腾飞而出,其状也狰狞,其势也磅礴。
重铠、铁汉、血旗、墨字、金龙
两个人两面旗仿佛千军万马,势不可当。
人们仰着头,望着这旗望着这字,呼吸声越来越大,捂着孩童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
大旗之后,跟着走出四名士卒,前面两人挺胸按刀,后面两人怀抱长枪,昂首直立。这四人原也威武不凡,只是人们刚刚被血旗所震撼,看到他们,反倒没觉得什么。
四名士卒之后两两一排过来三十人,这三十人面貌各异,老少皆有,连胡子都不一样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个个都着了一套簇新的儒士袍服。
“假籍!假籍——”安静了许久的人群终于再度响起,一个犹带童稚的声音吆喝道:“就是他们,一百多人申请,就他们通过了。好厉——”
少年还未说完,再次被人捂上了嘴。他的话语却在人群中引出无数赞叹的啧啧声。雷弱儿、侗图走在假籍人队列前首,听到四周低低的赞叹,两人依旧肃然目视前方,只将胸口向上抬了抬。
小小的队伍踏着石阶上到城楼。两个旗手发现垛口边的石青后,擎着血旗走过来左右分立,四个军士跟着分别站在旗手两侧。三十个假籍人来到石青面前,分两排站定,正欲开口行礼,被石青无声地拦住了。
石青默默地抬起头,仰望着身边的旗子,仔细地欣赏着上面的字体和花纹。过了好一会,他转过身,俯视着城下的民众,扬声说道:“各位同胞!各位兄弟姐妹!数千年来,我们有汉人这个共同的名字,今天。我们不仅有共同的名字,还将有一面共同的旗子——”
说到这里,石青伸手一指血红大旗,亢声说道:“这面旗子不是石青的旗子,不是新义军的旗子,不是青兖两州的旗子,它是我们所有汉人——江东大晋汉人、江北大魏汉人——天下所有汉人共同的旗子!这是我们的族旗!”
“忠诚这面旗子!服从这面旗子!在旗子下聚集,受旗子指引,我们必将如龙腾渊,一飞万里……”
冬日的风更大了,可再大的风也压不住石青的吼声;这吼声随着呼啸的风,一会儿直冲云霄,一会儿行走在广袤的原野,如春雷一般在人们心头隆隆滚过。
“我宣誓……我为成为汉人一员而自豪……我将永远忠诚于这个优秀的高贵的族群……我愿用生命捍卫我的族群……我愿用所有的才智报答我的族群……”
“我宣誓……我为成为汉人一员而自豪……我将永远忠诚于这个优秀的高贵的族群……我愿用生命捍卫我的族群……我愿用所有的才智报答我的族群……”
三十名假籍人面南背北,右臂屈起,贴在胸前,右手紧握,扣住心口。跟着领读的石青,一句句大声宣誓。
第五集 第四十六章
宣誓之后,仪式还有一个重要内容,就是为假籍人取名——汉人的姓名。
侗图和雷弱儿这两个名字是连读的音节,之前他们只有名没有姓。宣誓之后,石青将侗图改为姓童,名图,将雷弱儿改为姓雷,名诺。
姚若、姚益生等姚氏兄弟用得原本是汉姓,因此不再更改,依旧沿袭原来的称呼。
整个仪式全部完成,已到子时末了。不管如何亢奋激动,饭还是要吃的。意犹未尽的观礼民众在肚子的催促下,纷纷散去。三十名假籍人排成队列,开往军帅府。军帅府特地准备了一顿喜宴,以资庆贺。
喜宴之上,石青突然宣布了一项任命,任命雷诺为军帅府长史。这个任命石青曾经斟酌了许久,可谓深思熟虑的结果。
宣誓之后,雷诺虽然还处于假籍期,但严格地说,他已经算是汉人了,如此就应唯才是举,大胆任用;军帅府长史空缺,雷诺之才足以胜任这一职务。若不提拔,不仅不公而且可惜。另外,为了假籍制度的顺利推广,石青需要竖一个样板,给桀骜难驯或者三心二意的胡人一点诱惑。从这点考虑,大力拔擢雷诺无疑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果然不出石青所料,这个任命一出,喜宴上的气氛顿时欢腾了许多。雷诺不用说了,看过来的眼神灼热得令石青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另外二十九个假籍人似乎比雷诺更兴奋,因为他们从中切实感受到了希望,原有的一点患得患失之心不翼而飞。
因为心中有事牵挂,连着好几天石青都没能睡好。喝了些酒后,他感到困意上涌,便辞别众人,离席而去,打算回后宅睡一会儿。
挥手打发走何三娃,石青一个人向后宅走去。转过偏厅拐角,眼前一花,前面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这个身影,石青一下子呆住了,那是祖凤,是这段时间他似有意似无意一直回避着的祖凤。
祖凤没有发现身后的石青,她抱着一摞文卷,从主簿室踽踽走向监察处。那一摞文卷似乎很沉,以至于祖凤有些不甚重负,单薄地双肩塌陷下去,越发显得瘦削。只是她的腰身依旧挺得笔直,如凤尾枪一般。
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石青心头一沉,望着祖凤瘦削挺直的背影,仿佛看到那倔犟坚强的背影下隐藏的伤心和脆弱。
蓦地,那个瘦削的身影顿住了,似乎感应到什么,祖凤缓缓转过身,星眸闪烁着幽光,静静地望着石青。
“凤儿…”石青疾步过去,来到祖凤面前歉疚地低声呼唤。
祖凤俏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双眸宁静地望着石青回应道:“石青哥哥。”
“凤儿。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