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起了好孩子,每天认真上课、认真做笔记、放学按时回家从不拖拉、周末呆在家里读书写字,不呼朋唤友地出去玩。
喜欢上戴棒球帽,把脸遮住,不用伪装。
有一次经过一家琴行,无意中听到拉赫曼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拉赫曼尼诺夫的最高杰作,带着忧郁性格的乐章。
从沉痛到平静到甜蜜的忧伤。
气势宏大,被认为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钢琴协奏曲之一。
她无意驻足,却情不自禁。
苏睦言喜欢的拉赫曼尼诺夫。他弹过那么多次,她却在此刻才听懂这曲子里的惆怅。
有时候远离你爱的人,才能爱的透彻。
尽管生活规律,还是生了病。
发烧四十度,医生说是病毒感染。打针、挂水、吃药……仍是没有力气。
班长组织同学来看她,要好的都来了,没有看到苏睦言。
夏铭熏整了一大堆营养品堆在病房里,每天放学就来烦她。看着她缠绵病榻、面色愈发苍白,好几次欲言又止。
她怎么不明白。
可是他竟然一次也没有来过。
她每天望着房门,不知在等着些什么,又嘲笑自己,明明是自己先不理人的,还期望着他能靠近。
出院的那天,太阳明晃晃的,她眯起眼,好像看到远处一个极其熟悉地背影,一眨眼又看不见了,不禁自嘲,那么多天他都没有来访,如今她出院了,他 怎么还会来。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谁也没少,他原本就不在。
直到校园里开始流传一些谣言。
有人说苏睦言手指受伤,在维也纳音乐学院的考核中无奈落败,并且可能再也无法弹钢琴。陶云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食堂吃中饭,听到消息,丢下 餐盘就往教室赶。教室里空无一人,又去琴房找,爬了五层楼发现琴房锁着里面没人。
他会去哪里?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她拼命地跑,跑遍整个校园,直到精疲力,瘫坐在操场的跑道上。
有人从身后牵起她的手,温柔的力道,修长的手指。
她全身不禁一颤,立刻绷紧了神经。
苏睦言从她身后走到她面前,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心疼。他不说话,她也不问。他们就这么互相对望,仿佛时间已经静止。太阳毒辣,照的人睁不开眼,他 们却仿佛身处在夜晚,只有睁大眼,才看得清楚。
她突然将手从他手里抽走,站起身来。
“是真的吗?”她低头,小声地问。
没回应。
她不禁抬头,看着苏睦言棱角分明的脸,他的眼神那么深邃,她怎么都读不懂。
“对不起。”答非所问。
“对不起什么。”她故意将视线转移到别处,不敢直视他。
“所有的,情人节那天的缺席还有,不告而别。”他凝视她,眼睛眨也不眨。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最怕这样,他一本正经地道歉,解释当时的无奈,然后她体谅他、原谅他,无奈也变成了她的,他们就继续做好朋友。
可是她要的不是这些,他一定懂。
“我只想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他明白她指的是手指,所以他只有这两个字可以给她。
看着她退后、转身、大步逃走……无处挽留。
他们之间已经不再是冷战。
她病了,不能来上课,他就一反常态地去找班长,说服他带着同学去探病。他买了她喜欢的水果让人包装好,送到班长手上让他代自己送给陶云漪,他却 日日在医院门口、病房外流连,他不去看她,是以为她不愿见自己。
每次夏铭熏来,都挖苦他,他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他进不去的,也许并不是那扇房门,而是她的心。
期末考试就这么到了。陶云漪进步不少,陶妈妈乐呵呵的。
之后便是暑假。
从前的暑假,总是和苏睦言腻在一起,现在没了他,一下子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只能重拾画笔。
妈妈见陶云漪成绩不错,便默许她画画了。每日早晨吃过早点,骑着单车出门,到附近的公园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来写生。一坐就是一个上午。不知 疲倦。
夏铭熏偶尔来找她,带着她出去,有时候是吃饭,有时候带她爬山,有时候把她带到郊区采葡萄。
闲下来的时候,就上网找找电影看,实在无聊也看看韩剧。
哭哭啼啼的,看起来其实不太带劲。
她不管,只要能消磨时间就好。
消磨时间怎么说来着?kill time?
好好学英语也很重要。她不想让妈妈失望。
平静,有时候很好,有时候却是风暴的前夕。
周末的时候,夏铭熏拖着陶云漪逛街,说什么暑假大酬宾,东西都便宜。陶云漪腹诽:你买东西什么时候问价钱了?
还是被拖了出去。
一路血拼,哪里有什么暑假大酬宾。
街上人来人往,倒是热闹。街头艺人打扮成灰头土脸的末代清人,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夏铭熏拽着陶云漪往人堆里挤,好不容易挤到了前方。
拍照、留念、看表演。
陶云漪笑着看夏铭熏像孩子一样在街头艺人面前耍赖,模仿艺人机器人一样的动作,这个大男孩,好像永远可以这么开心。
他们一路走,手上的购物袋越来越多。夏铭熏老是拿来各种各样的衣服、裙子把陶云漪推进更衣室。
直到路过那家范城最大的琴行。琴行很大,却很冷清。
店里的音箱效果很好,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夏铭熏半懂不懂,只是看着陶云漪出神便陪她一起驻足聆听。
这么凑巧,又偶遇了拉赫曼尼诺夫。这一次是《升c小调前奏曲》
“……拉赫曼尼诺夫……”陶云漪梦呓一样的声音。
夏铭熏耳朵尖,灿烂地笑起来。
“就是那个苏睦言考核时候弹的作曲家的曲子?”
陶云漪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夏铭熏。
“你说,苏睦言考核时候弹的是拉赫曼尼诺夫?”
夏铭熏无辜地点点头,看不懂此刻她脸上惊讶的表情。
他那么喜欢拉赫曼尼诺夫。他所有的曲子他都能背谱弹奏。他弹过那么多次,已接近完美……怎么还会失败?
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傍晚,苏睦言早早地吃好饭去了私人琴房。
她在路边等,直到余光看见他进了大厦。
她偷偷瞥了眼他的背影。
还在犹豫。
她该不该不死心地问他?她是不是也太天真了?
还是忍不住、脚步不自觉地加快,朝着琴房走去。
许久未来,这里还是和从前一样,冷清、宁静,充满了苏睦言的味道。
可是耳边回响的,不正是拉赫曼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
渐强的前奏、如漩涡般的回旋、悲怆的强音……休止……安详的起伏、甜蜜的忧伤……
她怎么听不懂?这曲子已接近完美。
忍不住,还是忍不住。透过窗户凝视他的背影。他难得地穿了一件米色格子衬衫,暖暖的调子,和以前完全不同。
伸出手,缓缓推开琴房的门,门从中打开,发出“吱”的一声。
琴声戛然而止。
苏睦言缓缓起身,转过脸。
她穿着浅蓝色宽松T…shirt,白蓝渐变的半身裙在晚风中微微荡漾。雪白的脸颊映着微微的红润。
那么美,却不自知。
这一次,轮到她发问。
“你明明弹得很好……”陶云漪还在纠结他的考核,“为什么不能通过?”
沉默……
“有些事,比出国深造更重要。”苏睦言走到她面前。
“你故意的?”陶云漪不解地抬头看着他。
又是沉默……
“为什么?”她低下头,紧张地抓紧了裙摆。
“有个人跟我说过,想和我一起去T城看那里的小桥流水……”
夕阳中,苏睦言的微笑在陶云漪眼中盛开出无声的花朵。
拉赫曼尼诺夫真是伟大。
第9章 在水一方
C城临近的小城——T城。
江南水乡,城在水中座。
白墙、青瓦、滴水的屋檐。石桥、胡同、老庙。
苏睦言和陶云漪租一条小船,从城的东边一路向西。
岸边风景不断。
岸边的台阶上,带着头巾的妇女一边闲聊一边洗衣。戏水小儿弄翻了洗衣的水盆,引来妇女们一阵笑语。狭窄的水道,船来船往。船夫彼此熟悉,碰面了 高声打句招呼,问问近况。年代久远的垂杨柳,柔韧的枝条轻轻拂过涟漪不断地水面。石桥上人来人往、岸边酒家不灭的红灯笼、不知哪里传来的叫卖声 ,断断续续。
船夫热情至极,不停讲小城的故事。
城东美丽的洗衣女;城西繁华的跳蚤市场;住在城南的算命老人;城北美味的小吃街……
苏睦言嘴角挂着温暖的笑,右手不禁意地放在陶云漪右侧,谨防她一不小心又出了什么幺蛾子……陶云漪兴奋得手舞足蹈的,丝毫没有安全意识。
八月晴天的耀目阳光透过柳枝的间隙,点点、滴滴、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