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了一天的琴才在傍晚时分放松自己,窗前小憩。
风很大。
撞击在窗户上发出渗人的声响。
偶有孤单的雨点滴落在窗上。
维也纳的这个夜晚必定不平静。
他的心同样如此。
已经打了一夜的电话。
那一头杳无音讯。
打给夏铭熏,他欲言又止。
她已经放手了吗?
连自己多一个字的解释也不肯再听。
像是要在他的生命里消失干净。
他有多着急就有多害怕。
一夜呼叫,无果。
他发疯似的练琴。
琴音浮躁难听。
他毫无办法。
他静静走到钢琴前,不知怎么的又弹起那首《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琴音在这栋旧房子里显得孤单落寞。
这世界上有很多种错过:或许因为缘分不够没能相遇;或许相遇之后各自还有苦衷;或许误会;或许心累;或许相爱的时间错开;或许命运嘲弄的安排。
就像他们:她喜欢德彪西,但他却直到他们分开之后,才弹好了这一首《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苏睦言默默地把奖杯收起来,把头深深地埋在手臂里,灰色V领毛衣露出性感的胸膛,修长的双腿盘踞在一起,看不到表情,却让人一眼便觉出疲倦和寂 寞。
身旁的手机不断震动,电话那头,卢依眠正焦急等待。
决赛的最后一轮。
形式简单:统一命题,按时作画。
进休息室的时候就开始气氛紧张,休息室里鸦雀无声,仿佛在等待一根针的掉落。
知道题目的那一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是她曾经体会最深刻的东西——绝望。
握着画笔的手有些微颤抖。
有时心中千言,下笔却又凝噎,就像她现在。
是沉是浮,在此一笔。
最后一搏。
她闭上眼,心中的星河寂静……
嘴角微扬,成竹于胸。
出来时看见夏铭熏伸长了脖子像只鹅一样焦急地张望,竟然还扑哧一笑。
“好笑?!”
“不是。”捂嘴。
“怎样?”正经起来,等待着答案,心都提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他紧张得眉头都皱起的样子,故意板起脸,想吓吓他。
“不好?”怎么办?怎么安慰她?
……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他假装不在意,“不去想什么比赛了,这就走。”他拉起她的手就要走。
“……呵呵”终于忍不住了。
……
“耍我是不是?”
忍着笑拼命摇头。
“看我怎么收拾你!”
……
笑着追打。好像小时候一样。一切终于要告一段落。她终于起航。他还在身边。真好。
她没去理会那只被扔在背包里的手机。
更不知道,里面有多少越洋打来的未接电话。
即使隐约有所察觉,也克制自己去想,故意忽略。不过是关心,她这样想。
关心再多,又如何?
陶云漪冒冒失失地进了剧院找到自己的座位。历时一周的比赛最终结束,对于陶云漪来说已经没有遗憾。
今晚是圣堂杯决赛中唯一一个对外公开的环节——颁奖典礼。金、银、铜奖得主将于今晚公布。夏铭熏说典礼结束之后再去庆祝一次,陶云漪对于昨晚被 灌得酩酊大醉的经历有些后怕,说想要早些回家陪陶妈过年。当然,夏铭熏根本没把这些借口当真,照旧组织活动。
距离颁奖典礼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选手渐渐到齐了。
云漪看到云拓朝自己身边的座位走来的时候差点从座位上跌下去……
云拓坐到陶云漪左手边,入座前礼貌地与她点头打了招呼。
对于云拓的名声,陶云漪是早有耳闻的:画坛后起之秀、被称为天才画家、来自艺术世家、被很多位大师相中想要收其为徒、拥有自己庞大的粉丝团、外 貌常被人拿来与周渝民比较、去年参加过圣堂杯之后销声匿迹,据说在向某位大师进行长期学艺,总之,是个前途无量的家伙。
云拓今天穿着黑色修身西装,搭配一条宝蓝色领带。瘦瘦高高的身材完完全全就是衣服架子,且风度翩翩,优雅不失风趣,举手投足间彰显着“成熟”二 字。陶云漪偷瞄了一眼他的穿着然后低下头看看自己:灰色针织衫和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就像剧院里面随处可见的工作人员。虽然事先也有赛委会的人提 醒过要着正装,她就是怎么也穿不出正装的范儿,干脆穿平时的衣服过来。陶云漪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整个人就瘫坐在靠椅上,歪着头准备呼 呼大睡。
不一会儿云拓起身开始和坐在贵宾席上得评委打招呼,其间遭到粉丝团n次围追堵截:要签名的、拍照留念的、索要拥抱的……他都好脾气地一一配合、 满足,完全没有架子。
等到云拓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座位,看到陶云漪歪着脑袋睡着在选手席上的样子时,终于忍俊不禁。
轻轻拍拍陶云漪的肩膀,女孩儿被吓一跳瞪大眼睛看向云拓。黑宝石一样的眼珠闪着水光,转也不转,直愣愣的。
“别睡着了,等会儿还要领奖呢!”眼前是云拓七分微笑、三分探寻的深眸。
陶云漪皱起眉头,挠了挠额前的刘海。
细想他的话,只觉得不可能,便以为他逗她玩儿。揉揉睡眼,还是强打起精神。
舞台上灯光正起,耀眼至极。眯起眼,又忍不住打瞌睡。
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
陶云漪仿佛从梦中惊醒,这是个做了多年的梦,又仿佛只在一瞬间。
主持人甜美的声音不停回响:“陶云漪——”
直到掌声响起,陶云漪才缓缓从席位上站起。一室耀眼的金光,她被刺伤了双眼,身子好像要往后倒去。恍惚中,有人从背后扶住她,在响亮的掌声中对 她喊:镇静!
一个身穿紫色旗袍的女子在眼前微笑,把她领向舞台。
自始至终,陶云漪的脑袋都是空的,一个颇显严肃的老伯将银色的奖杯交给她,好像还对她说了两句鼓励的话,她大脑空白,什么都听不见。
主持人向她走来,将话筒交给她。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
喘不过气。
嘴微张着,脸色愈加苍白。
灵魂好像飘在身体上方,远远望着自己。
长时间沉默。
主持人凑过来,小声地在耳边提醒她,陶云漪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
“呃——”终于开口,发出的却是无意义的单音节,“谢…谢……”喉咙已经哽塞,身体不住地颤抖。
她是在做梦吗?
这一切?
即使只是银奖,对她来说都已经接近奇迹。
两个月来无数次地拿起画笔,无数次推翻重来,无数次从梦中惊醒,都有了价值。
握着奖杯的手不住地颤抖,眼眶里湿湿的。
那一颗滚烫的心怦怦乱跳,像有什么要从胸腔中奔涌而出。
她逃一样地来到后台,夏铭熏赫然眼前。
他脱下风衣将她整个裹起来,此时的他没了笑容,一脸正经。
让人没来由的有安全感。
“等会遇见什么你都不要管,就一直跟着我往前跑,听没听见?”他在她耳边喊。
她使劲点头。
一只温暖的手,将她的小手握住,一股力量带着她向前跑。
很快,无数的记者从四周围堵过来。举着话筒、举着相机、扛着摄像机……无孔不入。
他不说话,拉着她在人群中硬是闯出一条路,有如披荆斩棘、杀出重围的骑士。
她头晕目眩,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身体整个往后倒去。
最后一眼,看见夏铭熏那张常年微笑的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
安静。
耳边只剩一个人沉沉的呼吸声。
努力睁开眼:欧式花纹的壁纸、白色简洁床头柜、浅灰色羊毛地毯、大大的落地窗……还有夏铭熏掉在地上的灰色西装、黑色风衣。
他趴在她床边,像孩子般的睡姿。
毫无防备的表情,脸色微白。嘟着嘴,头发乱糟糟的。
她不禁失笑。
手渐渐接近他的头。研究起他浓密的发。
他皱起眉,好像哪里不舒服,无意识地挠了挠头又继续睡。可爱得像个孩子。
她不禁笑出了声。
他终于有所察觉,抬起头,眯着眼,看见她已经醒来才没了睡意。
两个人又开始闹。
……
“你知不知道你前天吓死我了!”
“呃……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嘛……等等,前天?”
“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医生说是疲劳过度,叫你好好休息。”
“噢噢。”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回哪里?”
“四合院啊!”
“云漪……我们可能得一直在这里呆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