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未。我换上自己最好的一套西服,衣冠楚楚的随着我父母坐在日式料理餐厅一间雅室的“榻榻米”上,等着相亲对象到来。和馨儿分手后,母亲一直力劝我再找个女友,所以安排下这次会面。
对方是开整容医院的,两家勉强算是世交,女孩今年二十五岁,据说人很漂亮,可我却有点不以为然,生怕她的美貌其实出自家人的手术刀。
几分钟后女方和她的后援团到了,人品果然出众,不过态度稍嫌冷漠。双方家长相互介绍我们认识时,她的双眼无所顾忌地瞪视着我,脸上没有一点羞涩之态,那样子活像一只盯住腐肉的秃鹫,让我多少有些怯场了。
比较意外的是除了女孩的双亲,她的哥哥也一起来了。她哥长得跟她一样出类拔萃,身穿雪白硬挺的衬衣,袖口一对晶亮耀眼的袖扣貌似纯黄打造,上好料子的西服随意搭在肩上,显得极为风流倜傥。
中国的“榻榻米”都是改良过的,虽然进屋要脱鞋,但用不着屈膝下跪。桌子下面挖了一个大坑,恰好能把双脚放进去。大家坐定后,我受命点了寿司、天妇罗、鱼生,还要了两瓶大吟酿。
料理很美味,只可惜席间这个叫“Maggie”的女孩始终冷着脸不理我,后来连我父母都看出来了。据说她家里之前曾托人给她介绍过好几个对象,清一色的年轻才俊,结果都让她给“毙”了,这才轮到像我这样的混一色备选。相比之下,他哥哥就显得特别亲切,一直对我嘘寒问暖,只是他对我的生活问得过于仔细,跟民警查户口似的。
晚餐结束后,母亲出于礼貌要我和女孩子交换手机号码,可人家根本不理睬,后来还是她哥哥留下了我的手机号码,以免大家面子上难堪。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老屋,进门时正好遇上刘克克。房东先生打量了我两眼,直截了当地问:“相亲?”
倒霉,这家伙的狗眼怎么就这么利呢!我挺起胸膛,努力装出一副得意满满的样子替自己胡吹起来,“嗯呐,女孩子不但漂亮还特热情,哥我今天差点就回不来了。”
“漂亮倒是漂亮的,热情可就不一定了吧。Maggie脾气怪,从来不爱搭理人,尤其是见过她很多次却照旧认不出她来的笨蛋。”
Maggie?他怎么知道我今天见面的女孩叫Maggie,这也太章鱼保罗了吧。我一脸迷茫地望着刘克克。刘克克大概是被我的傻样子逗乐了,哈哈笑个不停。他用手抓住自己的刘海,往上一提,然后问:“想起来了没有?”
“公鸡头!”我大声尖叫道。
我终于想起来了。“lemur”乐队中唯一的女生名字就叫Maggie,和竺先生一夜风流后闹出许多风波的正是这位大小姐。我虽然见过她数次,可她酷爱哥特风格,常年顶着五颜六色的公鸡头,外加吸血鬼妆,和今天在日式餐厅中见面时长发飘逸、素面朝天的女孩完全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刘克克瞧见我一脸呆滞表情,笑得更欢了,还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刚才Maggie给我打电话,说你跟她吃了两个多小时的饭,竟然没有认出她来,还很丢脸的追着她要交换手机号码。可她好像没说她热情地留你过夜呀?”
“……”我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这个死长毛怪,我所有的倒霉糗事他都要来插一脚。
我这人笨嘴笨舌,斗嘴一定输人,所以气呼呼地打算回房睡觉不理他,可刘克克忽然用很诡秘的表情朝我招招手。我一时好奇心大盛,忍不住走近几步,瞧瞧他闹什么玄虚。他用几近耳语的音量问我:“宝生啊,饥渴了吧,我介绍个可靠的妈妈桑给你?”
我勃然大怒,一把推开恶作剧得手,笑得东倒西歪的刘克克上楼睡觉去了,没想到这一睡居然就睡过头了。第二天莲蓉包来上班却不见老板,赶紧跑到二楼敲门,告诉我说第一批病人已经到了。我慌忙起床,胡乱穿上衣服,连牙都来不及刷就噔噔噔地来到一楼。
本人从医数年,遇到稀奇古怪的事情也不算少了,可一推开诊断室的房门,里面的情况还是把我吓了一跳。六个体格魁梧、耳朵挂对讲机的MANINBLACK簇拥着一位满身珠宝华服的贵妇,论派头和英国女王比都不会逊色。
贵妇朝我矜持微笑,微抬右手。我歪头想了想,最近天气闷热潮湿,难道是得了皮藓?于是拿出小竹签沾了点酒精,在她虎口处用力刮了两下,然后将竹签放进玻璃试管中交给莲蓉包,“赶紧拿去化验。”
莲蓉包看看一本正经的我,再瞅瞅瞬间面如锅底的贵妇,捂着嘴离开了。我回过头去,态度恭敬地询问贵妇,“太太,您什么时候发现手上的皮肤过敏了?”
“你!”那贵妇被我的无礼举动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我鼻子的手一直在发抖。
我故意无视她的愤怒,彬彬有礼地继续说:“太太,您不要激动,激动的话对您的大脑和心血管不好。您看您的手在发抖,这很可能是帕金森综合症的早期反应,我的专业恐怕帮不到您了,我建议您去美国的大医院检查治疗,他们那里对帕金森症的治疗已经积累了相当多的经验。”
“扑哧”一声,莲蓉包躲在诊疗室门外偷听我们的对话,这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贵妇再也无法维持仪态了,带着她的MAN IN BLACK旋风似的冲出我的诊所。
“弥医生,人家夫人是要你行吻手礼嘛,你不愿意就算了,干嘛这么整她?”莲蓉包大笑着问我。
我当然知道吻手礼了,可我也从她滚圆滚圆的后脑,和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上认出了她就是BB弹的妈咪。像她这样眼高于顶的人肯屈尊来我这小诊所,为了什么目的几乎不用猜就知道了。不外乎就是帮忙劝说她儿子,要我诋毁刘克克什么的。我正饿着肚子,心情不佳,所以她那高人一等的姿态看起来特别讨厌,又想替房东先生出口恶气,这才小小戏弄了她一把。
处理完小插曲,我叫莲蓉包赶紧让下一个病人进来。第二位病人是位年近三十的女士,蓬松的卷发,猩红的嘴唇,劣等的香水,过短的裙子,我立刻就猜到了她的职业。经过检查我发现她因为多次堕胎,所以患有相当严重的炎症,治疗起来很麻烦,除非她愿意把子宫整个切除掉。
当我把实情告诉她时,那位女士摇摇头,用充满沧桑的声音说:“医生,我还想要小孩的。”
说实话,她的子宫壁因为多次手术堕胎已经变得又薄又毛糙,自然受孕的可能性极低,可我不忍心把这些告诉她,于是说:“好吧,我先开点药给你。”
女士小声地谢过我,拿着处方单走了。五分钟后莲蓉包走进来问我,“弥医生,刚才那位病人配药的钱不够,怎么办?”
“差多少?”
“一共是两百七十元,她身上只有一百五十元。”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说:“收她五十元,把药给她吧。”
同样是人,第一位夫人脚上的鞋子是在意大利订制的,一只就要一万多,第二位却连看病配药的那点钱都凑不出来,真是同人不同命,也难怪中国基尼系数轻轻松松就超过了国际通用警戒线。我心中有些感触,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时身外传出一声轻笑,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刘克克不知什么时候倚在门框上。
他刚起床,不知道洗过脸了没有,一缕长发搭在额头上,显得很随性。他说:“想不到你这无良庸医还蛮有同情心的嘛。”
就因为我的同情心,刚刚损失了两百二十元,我白了刘克克一眼,冷着脸说:“中午你就等着茶汤泡饭吧。”敢幸灾乐祸,这一单的亏损我说什么也要从他的伙食费里面抠回来。
刘克克仰头大笑。我忽然发现他下巴下方有一道伤疤。伤疤歪歪扭扭,不可能是手术创口,明显是刀伤。虽然因为年头久远了,伤疤与周围的皮肤逐渐融为一体,一般情况下很难分辨出来,可这个位置紧挨着气管,相当凶险,我简直想象不出有谁这么狠毒,居然给年幼的他割喉一刀。
刘克克很快就注意到了我紧皱的眉心。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刀疤,冷脸对我说:“喂,我说过我的故事不适合拿来当小朋友的童话,你就不能不八卦吗,弥医生!”
不行,绝对不行!八卦是人类前进与发展的动力,深圳市里就有八卦二路和八卦三路呢,要是我当市长,一定还要有更多以八卦为名的道路。这就叫无八卦不人生,你懂嘛!我朝刘克克挥挥手,要他快滚,别打扰我给人看病。
此刻正有一位女孩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