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没喜欢过女人?”
刘克克不敢说话,不得不再次点点头,那模样活像一只在啄米的小鸡仔。我妈的脸上露出冷笑,又追问了一句:“你确定自己以后也绝对不会喜欢女人?”
我不明白我妈的意思。她这样反复追问刘克克的性向,在我看来简直跟羞辱差不多,太过分了。我忍不住插话说:“妈,你别……”
“闭嘴!”
我妈一声断喝,立刻就令在场的三个老爷们同时闭上了嘴巴。所有人都说我妈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她从不打骂我,可我知道那是因为还没惹毛她,一旦惹毛了,后果是可怕的,所以我第一个乖乖地遵命。刘克克的嘴巴自打说了那句“我们俩打算在一起”之后,其实一直就没张开过。我爸爸则是完全下意识地服从了妻命,然后他有些困惑地朝我看了看,又偷眼瞧了瞧我妈的脸色,意识到自己不在被禁之列,忙松了一口气。
“回答我的问题。”
刘克克的脸涨红了,喉结上上下下动个不停,似乎我妈的强势与蛮横把他的脾气给逼了出来。他把头一歪,略带痞气地说:“我想我就是个无可救药的GAY,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如此无礼的态度让我妈很不快。她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用X光一样的目光把刘克克从头到脚好一通扫视,似乎在确定他的回答是否诚实可靠的。一分钟过去了,二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四分钟过去了……
就在我们大家都认为刘克克会死于X光辐射过量时,我妈突然面露欣慰笑容,说:“很好,太好了!”
都说女人翻脸像翻书,当我和刘克克还陷在那巨大的情绪转变中回不了神时,我妈做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夸张表情,对我说:“宝宝,我跟你爸爸一直在讨论,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原来是个GAY。”
什么?我张大了嘴正要质问,刘克克忙跑过来给我一拳,示意我别说话。好吧,鉴于目前的情况对我们俩有利,我就暂且不说也什么了。可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唉!我妈的话是从一声叹息开始的。她痛心疾首地述说起弥家家史:“你爸爸家一共三兄弟,除了他,另外两个都是GAY。你二叔一直单身着,你三叔虽然结婚生了个儿子,可后来又离了,这些事你都知道。”
我连忙点点头。这些事我知道是知道,可从来不知道他们俩是GAY。保密工作做得真好!
“你二叔自觉得早些,好过你三叔害人害已。最近你三叔的儿子从美国来信,说要跟个男人结婚,原来他也是GAY。这就是基因,没办法的事,所以我和你爸爸一直担心你也是。你从小到大就没交上过什么像样的女朋友,身边的男性朋友倒是一个比一个赞。我和你爸爸早看出来你在这方面不对劲。所以前两年还一直给你张罗相亲的事,最近也就渐渐死心了。我们俩在家的时候一直说,强扭的瓜不甜,你看老三家闹得。儿子要真喜欢上一个男人,我们也认了。”
听到这里,刘克克在一旁悄悄地拉了拉我,小声问:“你妈说你是GAY”
“当然不是,我随我爸爸,我二叔三叔才是GAY。”
“你确定以及肯定?”
“百分之一百确定,我肯定是漏网之鱼。”
“你妈妈误会了,要告诉她吗?”
“你傻呀!”
“那我们俩说定了,一辈子都不告诉她。”
原来搞基是我老弥家的传统,我妈后面那些絮絮叨叨的话,我也就懒得再认真听。至于她刚才追问刘克克的那些话,主要是怕刘克克将来反悔,伤了我的心。如果她知道我跟刘克克之间的情况,正好跟她想象中的反了一反,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我妈把压在心底好多年的话一口气说完了,情绪越发大好。她把刘克克叫到自己身边,问长问短,又说了好些亲热的话,显然是把他当自己儿媳妇看待了。刘克克这家伙也是个很会来事的,居然当场改口叫起了妈,也不嫌害臊。我妈一高兴,就把祖传的金佛像脱下来,送给他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倒没份儿。就这样闹腾了好一阵,两位老人家终于回去了。至于他们为什么突然来访,他们俩自己都忘了,我也没敢问,自此成为千古之谜。
第三十四章BB弹归来
搞定了我家二老之后,我和刘克克之间的关系开始日趋稳定。用莲蓉包的话来说,就是活像一对老夫老妻。道奇两口子最近出了趟远门,因为道奇接了个片约,要去内蒙古拍半个月的外景,三天前刚风尘仆仆地回来。俩人都晒得乌漆麻黑,脸上两砣高原红,瞅着特别夫妻相,可逗了。
当我告诉他们,我跟刘克克的事家里已经同意了时,道奇表现得特别高兴,几乎跳到了屋顶上,大喊大叫着要送我结婚礼物。小费的眼神也是高兴的,不过这人不爱感情外露,脸色依旧是臭臭的,跟平时没啥两样,只说了“恭喜”两个字。我想这家伙大概还没忘记我挑唆道奇反攻倒算的事,不敢跟他计较太多。
道奇问我:“你们俩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啊?”
“婚礼?”我当时就喷了,“别开玩笑了,中国不承认同性婚姻。”
“你管他承认不承认,你承认,刘克克承认,那就行了。你们两个要是真打算在一起过一辈子,赶紧收拾收拾去拉斯维加斯。找个牧师,或者是公证处,只要付上五十五美元就能马上结婚。”道奇边说边露出了骄傲的神情,头则歪向小费。两个人像相思鸟那样脑袋挨着脑袋,那模样要多温馨有多温馨。
道奇是个很在乎形式的人,去年死活拉着小费去美国注册完婚,不过他的话也有道理。我想了一下,还真有点动心,于是回头去看刘克克。阿克朝我笑了笑,说:“你乐意咱们就去呗。”
这话太肉麻了,亏他说得出口。可我这当事人还没怎么样,莲蓉包一听,却嗷地一声就扑倒在地,一面用手大力捶地,一面嚎叫道:“太感人,太感人了!”
我被莲蓉包逗得呵呵笑了起来,连说:“你至于嘛你!”
就在大家嘻嘻哈哈闹成一团时,忽然老屋外有人推开大门走了进来。那人一脸倦容,手中有行李,似乎刚下飞机。只见他脱下墨镜,朝刘克克凄然一笑,说:“阿克,我回来了。”竟然是BB弹!
古人说韶光轻贱,真是一点没错。不知不觉中BB弹已经走了一年多,期间发生了太多我无法控制的事情,以致于此刻再次面对BB弹时,我竟然连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想必莲蓉包他们对BB弹的出现也一样感到震惊,所有人都选择了暂时性沉默。
周围很安静,静到令人发窘,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刘克克用很慢很慢的语速说:“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四个字,不多不少,不咸不淡,却有一种旁人无法涉足的默契在里头。我的心微微一痛,赶紧抬头望天,假装察看风向。现在是秋季,海上偶有台风过境深圳,今天的风,大了,刮得树枝嘎吱作响。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大脑在这个时候突然就跑题了。我不再思考BB弹的回归意味着什么,而是担心起我的银杏树。今年夏末一场罕见的台风暴雨,打落了树上大半已经成形的果实,眼下只剩不多的银杏果,如果再来一场暴风雨,这冰糖白果想必是吃不成了。刘克克说,他很想尝尝我亲手做的这种上海小零嘴呢,他以前从来没吃过。
BB弹说:“阿克,原来我妈咪这次没骗我,她真的病了,很严重,美国的医生也救不了她。二周前她刚刚过世。我妈咪只有我一个,我要陪着她,替她料理后事,所以……”
BB弹眼中饱含着委屈的泪水。刘克克当即上前几步,将他搂进了怀里,低声安慰着。小费冷眼旁观,虽然什么也没说,神色却有些不以为然。莲蓉包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