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吗?"方唐大吼,眼里流出滚烫的泪。
徐意温柔的给他擦干净,笑道:"以前总让你在下面,这次可以换我在下面了,别哭。"
方唐死死的咬着嘴唇,竭力忍住泪水,脸却因为太悲伤而扭曲得像个小老头。
徐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他唇上吻了吻,不等回答,径直抱住方唐跳了下去。
他将方唐抱在胸前,透过他的肩膀,看见二楼的天花板轰然碎裂,如泰山压顶般压了下来。
大厦顶部被击出一个直径十来米的大洞,自四十层处出现断裂,以上的楼层逐步垮塌,如同小孩手中被推倒的积木。
世界坍塌的声音掩盖住了一切呼救,大楼内发生爆炸,浓烟滚滚,强烈的火光照亮了附近行人惊恐的脸。
徐意担负着二人的体重,摔到地面上,发出扑嗵一声闷响,腹部剧痛,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他手臂用力,翻身将方唐压在身下,抬起右手为他挡住砸向二人的一盏水晶吊灯。
吊灯带着无数水泥块掉落到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那一瞬间,方唐清楚的听到了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的头部被徐意牢牢护在胸前,过了许久才得以睁开眼,周围很安静,似乎灾难已经停止。
"徐意!徐意!"他喊了无数声,却得不到回应。徐意闭着眼,脸上是方才因为强忍剧痛而流出的冷汗,皮肤苍白,已然昏厥过去。
方唐从他身下钻出来,额头被碎石砸破的伤口流出大股鲜血,沿着眉毛蜿蜒而下,流进眼睛里。
血液积满,又顺着眼角滴下,仿佛世上最悲伤的泪。方唐抱起徐意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看见他的右手。
碎裂的臂骨像支尖锐的矛,刺破了肌肉与皮肤,j□j裸的暴露在外面,血流如注,脉络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方唐忍不住撇开脸,咬牙将他扶起来。他不敢动徐意的右手,只能从左边抱,让他的左手搭载自己肩膀上,右手垂于一边。
二人的血滴落在废墟上,混于一处,渗进尘土里。
方唐擦了把眼睛,手背上全是血,觉得有些晕。他背负着徐意,步履蹒跚的绕过断裂处,走向已经面目全非的大门。
大地又开始震动,剩余的楼层摇摇欲坠,似乎开始塌陷,绘有巨型壁画的大厅穹顶出现数条十几公分宽的裂纹,蔓延交错,情况岌岌可危。
方唐侧过脸,吻了吻徐意,额头擦过他英挺的鼻尖,留下一道血印。
"老公,我会带你出去的。"他温柔的笑,嗓音沙哑。
徐意脸上沾满了尘土与血迹,被碎石划出很多道伤口,但仍然一如既往的英俊,只是嘴唇苍白。
方唐喘了口气,觉得右腿有些痛,低头一看,小腿上插了一块碎玻璃,正在流血。
他拔掉玻璃,伤口太多,似乎已经痛得没什么知觉了。
马上就到了,他茫然地抬头看着门,继续往前走。
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已经没有时间,却又觉得时间似乎过的很慢很慢,慢到每一个动作都宛如按了暂停键的电影。他看到了有人在大声喊叫,但听不到声音。
是在求救吗?可是向谁求救?谁能救他们?
方唐眼里只看得到那扇大门,只要跨出去,就有救了。
他抬起脚,大门轰然倒塌,顶端堪堪在他脚前不到一米远。
外面射进来探照灯的白色强光。
方唐条件反射性眯起眼,恍惚地对着灯光的方向挥了挥手。
大厅中央的雕像摇了摇,再也支持不住,最后一层的天花板的龙骨断裂,四面墙上瞬间布满黑色的缝隙,仿如地狱伸来的夺命触手。
碎石簌簌落下,方唐前方被掉下的水泥块挡住,天摇地动之时,他混沌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句话。
是李先生送给他那本厚厚的圣经里,他唯一记得的一句。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
轰隆。
近十米高的墙壁倒下,将所有希望压进废墟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命运吗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
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
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
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
寻梢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撕裂有时,缝补有时。静默有时,言语有时。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都归一处。都是出于尘土,也都归于尘土。
在住院的三个月里,方唐每日都在读圣经。哀大莫过于心死,他已经没有梦想了,只有用信仰来弥补满心中的空缺,才不至于迷茫到整夜都痛苦的睡不着。
可是徐意却说,信仰不如爱,信仰救不了你,但老公的爱救了你。
大厦倒塌三天后,消防员才将他们从废墟中救了出来,送进急救病房。徐意的右手骨头里钉了六根钢钉,用以支撑体外固定架,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摘除,而且就算摘除以后,也永远无法恢复如初。
方唐在最后一次坍塌时被倒下来的水泥板砸中脑袋,在病床上躺了一个礼拜才醒。
而大厦的火势却足足持续了近一个月,后续清扫预计明年年底才能结束。
方唐渡过了他人生中第一个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新年。
老妈的眼睛哭得通红,老爸坐在窗边,不住懊悔地叹气,周宇特意带上了他老婆,据说二人的感情已经开始恢复。温芮也送来礼物,叮嘱他不要担心电影方面的事。
而徐意则大大咧咧的坐在床边,为了穿着方便,羽绒服剪掉了右边的袖子,走起路来漫天都是飘荡地鹅毛,j□j的手臂上是青青紫紫的皮肤以及铁笼一样的固定器,惨得简直让人不忍心看过去,脸上却是热情洋溢的笑,看起来不伦不类。
方妈妈擦了把眼泪,止住垂泣,拽着徐意说:"小意啊,阿姨特意给你买了件羽绒背心,省得每件衣服都去剪,喏,穿起来试试看。"
徐意当然笑嘻嘻地就开始穿,方妈妈满脸欣慰,方唐忍不住说:"妈,你管那么多。。。。。。"
"什么叫管那么多?我们就是管得太少了,都怪你爸那个死老头,当初不让你回家,弄得现在你看看,哎哟,这叫什么事啊,造孽啊。。。。。。"方妈妈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方唐沉默了,怔怔地盯着床尾。
徐意费力地穿好马甲,拍拍,亮出一口雪白的牙:"怎么样?帅吧?哈哈。"
方爸爸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说:"帅!人长得帅穿什么都帅,方唐,你和小意在一起我们不会反对,别难过了,张嘉年他。。。。。。"他又垂头叹了一口气:"唉,当年都是爸的错,喜欢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人还活着比什么都强,以后你和小意好好过,不要总想着这件事。。。。。。"
方唐黯然点头,轻声问:"周周哥呢?"
方妈妈忙说:"小张的父母昨天从外地回来了,你周周哥过去帮忙,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尸体。。。。。。"
方唐哦了一声,没说话。
他总觉得这一切像场梦般虚假,似乎只是睡了一个很长的觉,醒来就有人告诉他张嘉年已经死了。而他又确确实实的知道这是真的,因为自己就亲身经历了那场灾难,如果不是徐意,他根本活不下来。这些事发生的太快,他甚至记不住所有细节,但是结局已经足够让他忏悔一生。
生有时,死有时,这真的就是命运吗?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方唐躺在床上,看着病房里一点一点地变暗,直到晚上护士进来打开灯。
周宇第二天才回来,神色疲惫。
"尸体找不到。"他说:"被烧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废墟里又一直发生爆炸,温度太高,钢筋水泥都烧化掉了,更别说人。"
方唐一动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