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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1 / 2)

>  身着青衣的妹妹缓缓走上前去,一舞袖,琼英相鸣。少年便跟在其后,随着箜篌起了个音,如仙如幻,飘飘渺渺回荡在雕镂精致的宫梁之上。

“章水何如颖水清。江山明秀飞诗情。七言还我是长城。”

夜风从大敞的门涌入,灌进白衣之中。少年立于旁侧,视线落在皇亲贵族之上,仿若脱于尘世,清秀的脸被烛火染得微红,澈亮的眸子只望着坐在对面的另一位少年。那人似乎同他一般大,只是脸上略有些与年龄不

符的成熟。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双眉微皱着,似是在想什么。

“小小钿花开宝靥,纤纤玉笋见云英。十千名酒十分倾。”

姑娘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日夜,少年被破例录为乐师,自此,他便再未在歌舞坊中出现过。

夜深月暗,宴席上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少年站在厅外,默不作声地看着远处仿造江南园林所做的亭榭楼阁,只觉三年便如梦一样。念起方才在殿前见到的人,心下不知是欣悦还是悲凉。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少年猛地回过头。来人被掩藏在夜幕里,背对着厅堂的灯火和喧嚣,与这座城池格格不入。少年先是愣了愣,继而笑了:“我为什么不能来?三年未见,思念故人,不可?”

“思念?”一声冷笑,“你若是思念,三年前宫中政变的时候怎的不在?如今我成了质子,被掳北疆,你又来做什么?!”

少年顿住了。“太子……”

“我现在不是太子!”拂袖而去,携着一丝凉风。

少年站在原地,望着那个渐远的背影,凄然。

未陌知道他恨自己三年前没有留下,也不敢开口解释,只是静静站在廊外,望着那座几乎无人出入的房子,沉默着,几乎窒息。怀音有时会在亭中坐坐,隔水望着远处,像是越过了群山望见了曾经所在的地方。未陌站在他身侧,见怀音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

“未陌……快被我忘记的名字,”幽深的目光落在水面上,然后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也是个快被我忘记的人……”

少年听怀音这样说,不禁一怔,随即淡淡一笑:“您只需记住我的歌,未陌足矣。”

太子眉一皱,垂下头,不再说话。

“凉叶催归燕。

一夜西风,几度伤高怀远。

细菊枝头,开嫩香还遍。

月痕依旧庭院。”

仿佛仍是当年,南朝的亭、南朝的歌、南朝的你我。歌声婉转,三日绕梁,其人在侧。

怀音看着亭外几乎等同的假山楼台,平静的眼中陡然多了些什么,他右手紧握栏杆,指节有些发白。未陌却并没有注意到怀音越皱越紧的眉,只朗声唱着,余音渺渺,响遏行云。

“事

何限。

怅望秋意晚。

离人鬓花将换。

静忆天涯,路比此情犹短。”

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怀音再没有出现在亭中,无论未陌等多久,即使从日出等到日落,也始终不见人影。直到那日,未陌叩开了门,见怀音并不在屋内,却意外看见了满桌散乱的兵书,这才明白过来,心底一惊,面向屋外匆匆赶来的怀音,无言以对。

怀音看着屋内的人,眉紧皱,冷声只说了两个字:

“出去。”

未陌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他抬步走到怀音身前,微抬着头望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怀音的双眸。眼前的少年猛地握紧了双拳:“我让你出去!”

清幽的歌声仿佛从极远处传来,一声声拔高,一声声清亮。正如当年,他站在高台之上,迎风而立,笑着逼问自己:“太子……好沉重的任务?您甘愿接受?”

“人生百岁,七十稀少。

更除十年孩童小。

又十年昏老。

都来五十载,一半被、睡魔分了。

那二十五载之中,宁无些个烦恼……”

怀音目光一凛,未等未陌唱完,便猛地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如同一只嗜血的猛兽。“莫要劝我!你若是三年前带我出逃,我又怎么会来这里当质子?是你逼得我走投无路……你可知,那皇位本该是我的!天下,也是我的天下!”

未陌被掐得喘不过气来,泪不自觉从脸颊划过落入衣襟中,也不知这痛出的眼泪是源于颈上,或是心上。

出逃和叛乱都是极危险的事,夺回皇位更是难上加难。这些,未陌自然知道,也知道怀音自己对此有多清楚。但只要怀音坚持,未陌既无法将他拉回来,就与他一同跳下悬崖。

他捂着脖子咳嗽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静静看着桌边拿起兵书的怀音,轻声哼着:

“霜降碧天静,秋事促西风。

寒声隐地,初听中夜入梧桐。

起瞰高城回望,寥廓关河千里,一醉与君同。”

怀音本不想理会他,甚至想将他马上赶出去,却鬼使神差地抬起了头,望了未陌半晌,继而沉声斥道:“我不需要你同情。”未陌不语,只垂下头看起了怀音手里的书,目光中暗暗藏了一

丝决然。

成也是歌,败也是歌。他的结局、怀音的结局,或许早可以料到。

但生与死,怎敌得过同穴相伴?

怀音觉得,自己一定很恨未陌,正是因为恨得入骨,才不想让他同自己一起死,免得下了黄泉眼见心烦。

未陌坐在屋内,透过窗户看着屋外的秋色。门被叩响,他一愣,起身开了门,却见是怀音身边的侍从,不禁心生不解。“请问,质子大人……”他话未说完,对方便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酒瓶,递给未陌。

“质子大人让小的给您带来这个,上好的酒,请您尝尝看。”

未陌一愣,看着侍从塞在自己手中的瓶子,顿时明白了过来,惨然一笑:“他是怕我说出去么……质子大人,可有说什么?”

“大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小的在这儿等您喝完,向大人回报一声。”

未陌握着酒瓶,莞尔一笑,将瓶盖打开,香气弥漫,浓得似是能刻在心底。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死,或是死在北国,或是死在南朝,却万万没能想到,自己竟会死在今天,死在怀音的手里。

他怨,怨怀音不懂,怨他的不信任。死则同穴,自己岂会苟安?何必赐予毒酒,杀人封口!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

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

伤流景……”

一曲歌罢,便作孤魂。未陌松开了握紧酒壶的手,恍惚中竟忘记了喉中的刺痛,只苦笑着。也罢,他并没有能力帮上什么,若是因此怀音能够复国,那么——

自己死也情愿。

然而,他并没有死。

只是再也发不出声音。

未陌没有时间伤心,只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有一种莫名的、不祥的预感。宫中得知未陌再无法唱歌,掌乐官虽心有不解,却还是直截了当地将他逐出了宫。未陌听了消息,一怔,手中的茶杯“砰”地一声跌落在了地上,被砸得粉碎。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疯了般地朝怀音所住的地方跑去。

将他毒哑是为了逼他出宫,怀音何必这样做?自己怎会不知?怎会不知!

屋前一片萧瑟,风敲打着半掩的窗,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怀音筹划出逃一事东窗事发

,所有与之有关的人都被关押,若是未陌再晚一步,定然也会被追查到。他这才懂得怀音的意思,无力地坐在地上,仰头望天,撕心裂肺地哭,却怎样也哭不出声来。

他痴,痴在不知,不知是谁不懂谁。

怀音被一路押送到了南朝,他自知回到故土便再也不可能活着离开皇宫,心下戚然。苦笑着,恍惚又想起了当年的场景,少年扣弦而歌:

“念解佩、轻盈在何处。

忍良时、孤负少年等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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