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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时敛了表情,冷了眼色。再看那少年时,已不觉得他的笑是“造化钟神秀”,而是别有用心,满肚坏水。
少年却乐了,暗想:这孩子真有趣,时而老成,时而顽皮;说他像个大人,偏又像个孩子;看来,这个朋友值得结交。日后若要作弄人,也好有个伴。
因之,他依旧笑容满面,道:“小兄弟,我并不是忠顺王府的人。不过我与忠顺王府有些交情,倒可以替你美言几句。”说罢,他伸出手,大大方方的去拉嬴湄。
少年不出手还好些,他这一拉,立刻激起嬴湄的高度反感。她狠狠的摔开他手,恨声道:“不劳公子费心。稍后草民自会到忠顺王府请罪。”
“咦,小兄弟,你生什么气呢?”少年愕然,他不就是笑了笑,说了几句玩话么?男儿大丈夫,怎地这般小肚鸡肠?
嬴湄越发认定少年是张尉和蒋乔之流,便不肯假以颜色,甚至连周旋之心一概全没了。本来,她会防身术,对付他这样单薄的人当不成问题,然在少年抓住她的肩头时,她吃惊的发现对方手劲极大,自己绝计不是对手。若论斗智,从他看破自己的伎俩来看,也是个精明人,不好打发。若在平日,她倒要鼓起精神和他较量一番,分个高低;然自己并不清楚他的来历,若是惹恼了他,敢说不会给爹爹带来麻烦?故三十六计里,她迅速挑出对策。
趁少年着急时,她卯足劲,拉着绯烟一溜烟的跑开——她就不信,这少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追捕她!
果然,看着嬴湄和绯烟跑得飞快,少年郎张着嘴,欲叫唤,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欲追赶,恐招来非议。无奈中,只好眼睁睁的看两个纤细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修改这一章节花了不少时间,本星期四的更新往后推移。请朋友们星期五以后再来看,谢谢。
☆、第五章 冤家路窄
嬴湄拉着绯烟东拐西转,确信身后无人跟踪,才放下心来。绯烟喘着大气,累得几欲晕厥。没计何奈,嬴湄只得找个僻静地方,坐下歇息。
“姑娘,何……何苦跑那么快?我……瞧那公子并不是坏人……”
嬴湄叹息一声,道:“这就难说了。天下这么大,总有些表里不一的人,多些提防总没有错。”
绯烟对少年颇有好感,本想再为他辩说几句,可惜累的直喘气,只好闭上口,靠着嬴湄的肩头休息。半个时辰后,绯烟精神复元,二人这才起身。
走不多远,她们误入一条小巷,发现里面满是衣衫褴褛之人。这些人或坐或卧,皆面黄肌瘦,神情凄苦。若说他们是乞丐,人数未免过多,看上去竟有三四百众;且都带着铺盖和包裹,倒像是离家逃难的流民。
嬴湄本性善良,又常以扶危济贫为己任,看了这满地的可怜人,心里堵得难受。她走向一个老婆婆,柔声打听情况。
老婆婆含着泪,颤颤微微的说明原由,果然,他们都是为了躲避战祸而沦落许城的乡民。现下战祸虽已结束,却因盘缠用尽,有家也难归。京兆尹不但不为民请命,还嫌他们有碍观瞻,四处着人驱赶。这些乡民左躲右闪,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偏僻的小巷安身。末了,念及故土,老婆婆失声痛哭。
嬴湄心下沉重,暗想:这些乡民人数众多,躲在小巷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早晚必让京兆尹发觉。到那时,他们被官差驱逐追打,岂不是更加可怜?当务之急,应是安排他们离开许城,挪至郊外。等晚上再跟父亲说明情况,奏请皇帝,由朝廷出面调理,方能真正解决问题。
只是现下,这些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哪还有力气走动?况他们移置城郊,也总要花销,没钱怎么办?
嬴湄掏出钱袋,才发现所剩银钱少得可怜。一时,她又悔又懊丧:出门前为什么不多带些银两?忽然,她想起张尉和蒋乔硬塞给她的玉佩,顿时喜上眉稍。她唤过绯烟,低低说了几句,绯烟一边抹泪,一边点头,急急跟她离开。
不一刻,她俩来到当铺,将那两块玉佩放于柜上。老板见玉佩做工精致,且由上好古玉打磨而成,便开价二百两银子。嬴湄不懂行情,又急等钱用,便答应下来。很快,她兑了大包碎散银子,到点心铺买了上百屉面食,叫伙计拿了随她走。
待她和绯烟再一次出现于小巷中时,乡民们又惊又喜。嬴湄一面招呼大伙吃东西,一面把自己的主意说出来。众人莫不喜出望外,感激零涕。对他们而言,二百两银子已是巨款,若省吃俭用,足够重返家园。嬴湄和绯烟便将换来的碎银子一一发给乡民。次后,乡民齐齐跪下,给她二人磕头,慌得二人搀了这个,又扶那个。最后,他们问过嬴湄和绯烟的姓名,便千恩万谢的去了。
二人陪送一程,不觉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
瞧着乡民走远,绯烟高兴的道:“姑娘,看来张尉和蒋乔那俩无赖也不全无用处。比如他们的玉佩,就救活了这么多人。”
“那是。有机会再见他俩的话,咱们一定要多讹些东西。反正都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当还给百姓才对。”说到这里,嬴湄想起作弄二人之事,心下得意,颇有忘形之态。
谁想,“说曹操,曹操就到”。
嬴湄才眨个眼,便见张尉和蒋乔骑着马打前方经过,旁边还跟着个紫袍公子。也不知三人说了什么,恰张尉回头,一眼见她,立刻大喊起来。因两处距离极近,嬴湄不可能看不清他眼中喷射的怒火。她暗叫不好,忙抓紧绯烟的手,道:“快跑!”
绯烟吓坏了,一转身,竟误踩到自己的裙裾,一个踉跄,摔于地上。嬴湄才将她扶起,张尉和蒋乔已打马来到跟前,指挥着十余个悍仆将她俩团团围住。街上本有许多人行走,然看见是张尉和蒋乔在发飙,又瞥见他俩之后的紫袍公子,顿时抱头鼠窜,远远避开。
蒋乔破口大骂:“好你个王八羔子!居然敢耍你蒋二爷!左右,给我狠狠的打——记住,别伤了他的脸!”
“也别伤了那女娃!”张尉在旁补充。想是气出了一身汗,他欲打扇祛热,忽见扇面上的题诗,便恨恨的朝嬴湄头上砸去。
蒋乔的扇子也扔了过来,嬴湄忙偏开头。然她躲得过两把扇子,却避不开悍仆们飞舞的拳脚。她才刚挥臂挡开迎面砸下的重拳,后腰便被狠狠的踹了一脚。她手痛背痛,只得就地一滚,躲开紧随而来的三四只黑心大脚。
恰那时,绯烟尖叫救命。她心下大急,忙使出浑身解数,窜高就下,腾挪翻飞,拼命踢打最靠近她的两个家仆。待她招数用尽,累得精疲力竭时,骇然发现对手居然稳如泰山,毫发无伤。她惊慌的瞪大眼,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该这般弱小!平常习武,师傅都夸她悟性高,常常能一击中的,击败对手……为何,她就对付不了眼前狂徒?
她哪里知道,因秉承母亲的羸弱体质,父亲让她习武不是要将她变作高手,乃是要她强身健体。所以日常比划,陪练的家丁处处容情,从来只使两分力气,故她所学,不过花拳绣腿。——偏这些陡然呈现的事实超出了她的认知,严重打击了她的自信,使她完全不能接受。
居然,她居然只是个柔弱无用的孩子!
因了这份无助,嬴湄如溺水之人,脑瓜子已然乱成浆糊。她愈是想要救绯烟,就愈发感觉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没用到了极点。
那一刹,她绝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