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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安详的面皮终于起了变化,连目光亦变得闪烁不停:“京兆尹?……陛下,哪可是京畿要职啊。”
他的身子压了过来,但只停在五分开外,那深深的目光,一遍遍的流连着她的明眸:“湄儿,你就是我的眼珠。这最珍贵的东西,怎能不好好保护?可纵是保护,也得尽才而用,方不辜负。藉由你的眼,我可以透视天下,体察民情,大秦会蒸蒸日上,夙愿早成。湄儿,假以时日,你不止要成为我的京兆尹,还要成为大秦的女相!早晚有一天,我们会共同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王朝!——只是,现下还得委屈你暂做太傅这一闲职。”
他的声调,他的眼,已由浓浓的热切转做了黯黯的愧疚,可她却胸紧气梗,激动得难以言语。
天下有许多帝王,他们说过的话便如虚风,过耳即空;可是他的话,字字皆如摩崖巨壁上的石刻,任风雨洗刷,亦千古流同!
也许,那姜太翁与周文王的典故,将不再仅仅存于史册中!
作者有话要说:对8起,秋水MM,偶来晚鸟!哭,封面又完蛋鸟!
祝大家春节愉快,牛年幸福大吉!
初二再来看更新。
☆、第五十七章 女傅(二)
长谈过后,嬴湄怡然出宫,蒙学则步下马车,奉令见驾。本来,宣的是蒙斌,因蒙斌受寒气浸染,已卧病在床,不得已,便由孙儿代为面圣。在小黄门的引导下,蒙学被引到御花园内。他左右观望,并不见天子人影,不免纳闷。小黄门道:“陛下请小侯爷在此等候,还望小侯爷耐心些。”言罢,小黄门施了一礼,自顾退开。
蒙学不敢走远,便在假山一带踱步。忽然,他听到一串脚步声迎面扑来,认真一听,分明女子是也。他犹豫了一下,后退几步,避入假山之后。好巧不巧,那串脚步就停在假山的另一面。想是奔跑得太过剧烈,那人扶着山石大口喘息。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娇笑道:“秋霞,你是撞鬼了还是掉魂了,怎的如此狼狈?”
“鸣鸳……你还笑得出来……快,快去找柳娘娘……求她救你……”
娇笑者被这话吓住,忙奔过来:“秋霞,怎么了?”
“你给柳娘娘送信的事……被贵妃娘娘知道了……贵妃很生气……说你吃里扒外……明明是她宫里的人,偏向着别人……正差人拿你呢……”
鸣鸳哭了:“那信,是陛下命我送的,贵妃娘娘怎不问个好歹呀!”
“唉哟,我的好妹妹,你难道就忘了上个月鸾凤姐姐的事?明明是贵妃叫她跳舞给陛下看,结果陛下直夸她腰肢袅娜,甚有风情,所以命她侍宴侍寝,结果怎样?第二日便被栽赃说偷了贵妃从晋国带来的宝物,即刻押送到暴室,三下两下,一条小命就折腾没了。等陛下问起此事,你瞧瞧贵妃那模样,轻描淡写几句话,陛下又何曾疑心了?你送信的事,固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贵妃自然不会和陛下闹,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寻柳娘娘的错儿,但她定会拿你撒气!你快些去找柳娘娘,求她把你要了去,或许你能躲过这一劫!”
“多谢姐姐点醒,我……我这就去求柳娘娘……”
那鸣鸳才跑开三两步,复倒转身子,惶惶急急的奔回来,含着哭腔低低道:“怎么办,秋霞姐姐?我……我看见贵妃的乳娘宋麽麽带着人来了……怕……怕是要连累到你啊……”
“别怕,咱们先躲一躲,她们未必知道你我在这里。”
二人提着裙摆,窸窸窣窣的摸向蒙学这边。蒙学却是脑中轰鸣,以至于忘了避开。他无神的瞪大眼,目光所及处,全是混沌。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哀切的哭声……
那是他的母亲,被两个健妇按着,身上寸缕不存,任由悍仆拿着藤条抽打,直打得皮绽肉裂,血迹模糊……七岁的他大哭大叫,喊得嘶声力竭,却被家丁牢牢桎住,始终无法冲到母亲面前。廊檐下,坐着他父亲的正房夫人,蒙习的生母;那恶毒女人一面悠闲的喝着清茶,一面阴冷而刻薄的笑着!
他的母亲并无过错,只因为人姬妾,但凡有了惹人喜爱之处,落在善妒的妻房眼里,便是死罪难逃!他年纪小,救不得母亲,父亲明明可以出声阻止,偏新欢进门,忙着恩爱去了。这正房夫人不敢找新妾算帐,便将积久而来的怨恨全撒在母亲身上,生生将她拷打了两个时辰。母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奄奄一息道:“学儿……你若可怜为娘……将来便只娶一个女孩……万万不要纳妾……好不好……”
他说:“好,学儿会听娘的话,终身只娶一个女孩,绝不移情他人……”
母亲含笑而去,遗留给他的,是满腹仇恨!可随着岁月的增长,他终于知道,害死娘亲的女人固然可恶,然那滥情的父亲才是罪魁祸首!所以,他深深的同情着她:明明是高贵的公主,偏偏落到了与其他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的可悲处境!何况,她又生的那样娇嫩柔美,仿佛只要一口大气,就能吹折了她——母亲生前,不也是这样的可怜无依么?
谁想到,那样弱不胜衣的女子,明明已专宠后宫,高居贵妃之位,居然比残害母亲的妒妇更甚!……难怪,初见嬴湄,她便吹那样的曲子;嬴湄也曾委婉的提醒他,那就是一朵毒若蛇蝎的曼陀罗花……偏生他瞎了眼,愣把她当作不食人家烟火的天仙,一厢情愿的痴恋,甚至于……
想到自己几乎为此犯下大错,蒙学恨得几乎呕出血来!
就那一刹,他清醒过来,只见跟前不止站着两个宫娥,另有宋麽麽带着若干人等围着他。原来,他竟下意识的挡在了两群人之间。
眼见蒙学眼神已然清明,宋麽麽便大着胆子道:“小侯爷,您有事么?娘娘还等着老身将这两个贱婢唤回去呢。”
“什么事这样急?”
宋麽麽踌躇了一会,干笑曰:“昨夜是这两个贱婢当班,可今日一早起来,娘娘那里便丢了要紧的东西。小侯爷,您说,这还不该问问么?”
他森森一笑,道:“不巧,这两个贱婢我都要了!”
宋麽麽变了面色,道:“小侯爷,您是外臣,这内宫的事,怕不该如此料理吧?”
他眼皮一翻,恰见蒙政领着侯景走来,便冷笑道:“我做不得主,难道他也做不得主么?”言迄,他迎上去,笑道:“陛下,臣看中两个宫娥,你肯否割爱?”
蒙政往他身后看了看,笑道:“学兄任选——只是,这两位姑娘的姿色未免太过平庸了。”
宋麽麽忙凑前笑曰:“正是,清芳殿内还有许多才色兼备的妙人儿,陛下,不如让贵妃娘娘细细挑选,捡好的给小侯爷送去,陛下脸上也有光么。”
蒙政正要应允,蒙学却斩钉截铁道:“陛下,臣就看上了这两位,对旁的佳人没兴趣。”
蒙政大笑,道:“学兄果然真性情也。好,你爱,你就领去吧。”
那两个宫娥原以为等待她们的,是非死即残的可悲命运,现闻此言,不由得喜出望外,忙连连顿首,拜谢圣恩及蒙学。宋麽麽却气黄了脸,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就在四五十天前,这小侯爷还鞍前马后的讨好她的主子,那种爱慕之态,便是瞎子都能感受;怎么今日就变得冷心冷肺,不可理喻?
蒙学看也不看她,只管请天子前走。那秋霞、鸣鸳亦是机灵之辈,忙亦步亦趋的跟上,将宋麽麽等人晾在后边。
是晚,蒙斌一面歪在榻上喝药,一面问管家:“学儿呢?”
管家曰:“老千岁,小侯爷自宫里领回两个宫娥,说是陛下赏他的。小的正要命丫鬟们带她俩去梳洗打扮,好伺候小侯爷,小侯爷却吩咐小的各给她们一百两银子,即刻遣送原籍。因小侯爷催的急,小的来不及禀报千岁,只好照办。次后,小侯爷闭门不出,连午膳都不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