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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想话未说完,老鸨手里的东西便被打翻。她吓坏了,不敢再言,忙闪往一边。那二人双脚生风,一径奔往青楼的后门,那处早有马车候着。
不一会,蒙习被带到郊外,一路上银装素裹,兼有婉转鸟语,景色是美不胜收,但蒙习均无心观赏。到了一处别墅,蒙习急急下车,直入花厅,果见木子美立在圆桌后,雍容尔雅的布菜。
蒙习几步抢上,还未开口,木子美便笑岑岑道:“习公子来得好巧,且与子美共饮一杯。”
蒙习一屁股坐下,推开酒盏,恨恨道:“掖廷令,你不会是耍我吧?”
“习公子何出此言?”
“适才明四说,蒙学那贱胚已得了皇帝的密旨,早晚要迎娶谢韵姑娘——这可是真的?”
“哦,习公子是为这事啊。子美也是道听途说。因嫪国舅跑到帝陵苦苦哀求,太后便打发子美前来探陛下的口风。不巧国事沉冗,子美未能面见圣驾,就先去春芳殿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问及所为何来,子美不敢隐匿,遂实言相告。贵妃笑言子美晚来一步,说早在去年秋时,小侯爷蒙学便恳求陛下玉成好事。陛下见他可怜,遂将谢韵姑娘指婚与他;那指婚的圣旨,现就藏在蒹葭园嬴湄的手中。说起来,子美并未亲见圣旨,彼时又不在宫中,未敢确定此事之有无;或许,这仅是陛下授意于贵妃的托词,以绝嫪国舅之望。”木子美一面款款坐于蒙习对面,一面故作惊讶:“怎么,习公子日日在咸阳宫内盘桓,倒不知此事?唉,子美还指望从你这里得到证实,好再作打算呢。”
蒙习已是脸黑如铁,一拳捶在桌上:“会咬人的狗不叫!蒙学这贱胚,成日里装得道貌岸然,哄得祖父心花怒放,私下里却瞒天过海,如此龌鹾肮脏!”
木子美一声惊叹:“这么说,此事当真了?”
蒙习咬牙切齿道:“贵妃娘娘极得陛下宠爱,自不说谎。何况,自去年秋以来,蒙学那贱胚时时差人送新奇精怪的玩意到蒹葭园,我还道他是要巴结嬴湄,却原来是要讨好谢韵!你说,若没有这层关系,为什么我送的东西屡屡被拒,他的倒畅通无阻?哼,我得告诉祖父去!”
木子美手作兰花,轻轻按在蒙习的腕处:“习公子,此刻才与老千岁说起此事,还有用么?”
“自然有用!当初我向祖父陈情,指望他为我求聘谢韵,祖父曾怒斥曰‘难道我蒙斌的孙子,离了女人就成废物?’还说我‘兄弟二人年纪轻轻,不思上进,倒困于胭脂花粉,岂不是要重蹈覆辙?与其留你们将来祸国害家,不如今日便了结’一类的狠话。他若知道蒙学这贱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定不会轻饶他!”
木子美执起曲颈酒壶。一面缓缓斟酒,一面慢条斯理曰:“习公子说得有道理。老千岁那样睿智明理的人,怎么可能放过一个出尔反尔之徒?然子美觉得奇(提供下载…87book)怪的是,你不知小侯爷暗求谢韵之事也就罢了,怎么连总揽内廷外朝的老千岁也不知一丝风声?子美离开咸阳不过短短几月,再回来时,小侯爷便已升任为京兆尹,而习公子居然才屈居于小小的殿前校尉。唉,习公子,你也是二十有一的人了,舅家又有权有势,可怎么只在水面上飘着,混得跟像浮萍似的?论文论武,你哪点不如人了?不过是不屑于与人争斗罢了。偏有人就是猪油蒙了心,非得踩着你上位。长此以往,还不知汝阳王府的世子之位,将来会是谁坐了去。”
蒙习本已拿起一双象牙笏,可惜还没来得及夹菜,便“当当当”的掉在地上。
木子美溜眼一瞅,恰见蒙习胸膛起伏,面色与嘴唇一色如土。他心下暗喜,待要继续撩拨,蒙习已先扑过来,死死抓住他的手:“掖廷令,你向来最是足智多谋,快给我出个主意吧。”
木子美却装作受惊的样子,一面急急撇手,一面慌张道:“习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子美不过内宫卑微之徒,人人得而轻贱,哪里还能给你出主意啊。是了,适才是子美不好,多嘴多舌,惹习公子多想——子美这就给你陪罪,望公子千万别往心里去。”
蒙习已站起身,犹未放开他的手,倒目眦尽裂:“掖廷令无须自责。若没有你的点醒,习还蒙在鼓里,被人害了都不知。从今后,望你鼎力相助,方不负咱们知交一场!”
木子美眨了眨眼,愣是挤出一滴泪水:“习公子,亏得你胸襟阔大,看得起子美这样……这样的阉人。从今后,但有驱策,定不负命!”言罢,木子美双手一拢,无限忠诚。
蒙习重重的点头,另一手亦盖在木子美的手上,紧紧的,似牢不可破的铁链。
那会,姜瑶心神不宁,早早的歇了生意,忙忙回蒹葭园传话。她一早便知道湄姐身子不舒服,故直奔湄姐的寝室。谁想,湄姐的寝室里,除了绯烟等亲近之人外,招福公主和夫婿顾翦将军也一块来了。令她感到奇(提供下载…87book)怪的是,东篱先生不是在给湄姐把脉,倒是给蒙娟查察咽喉。姜瑶向来怜悯这位哑巴公主,故而没有冒然开口,只在一旁等候。
很快,东篱先生检查完毕,挥手叫其他人走开,只留下蒙娟夫妇及姬冰。
顾翦急切道:“先生,内人的这个毛病可还有救?”
东篱先生皱起眉,面上的沟壑显得更深。他望着蒙娟,道:“公主,当年你罹患怪病,所吃的药里可有丝丝腥甜?”
蒙娟想了想,肯定的点头。
“公主一共吃了多久的药才最后康复?”
蒙娟伸出一个手指,随即又飞快的比画。顾翦代为答曰:“当时内人体虚,整整服用了一个月的汤药,才见康复。”
东篱先生合上眼,再睁目时,已是满眼疲惫。
顾翦耐不住了,哀求道:“先生,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勿叫人上下悬心。”
“将军,非是老朽故弄玄虚,乃是老朽无能为力了。”
“先生何出此言?您不是药到病除的神医么?”
东篱先生苦笑:“人力有限,岂敢称神。公主之所以再不能发声,不是因病之故,乃是被人恶意毒哑。那人心思缜密而狠毒,深知若是用草木鸟禽之毒,多半会害人性命。便是不死,亦会残留痕迹,故以铜屑与草药齐煎,让黄铜的毒素渗入汤药之中,使公主在不知不觉中坏了嗓子,最终失声。”
所有人都变了颜色,面面相觑。
嬴湄颤声道:“先生,黄铜居然如此之毒?”
“铜屑化水之后,入口生甜,寻常人等是察觉不出的。只不知公主可还记得当年给你开药方的太医?”
蒙娟早已是身子棉软,犹强自支撑,慢慢的比着手势。
顾翦看得心如刀割,却不得不代其详说:“先生,当初内人康复后,平白发不出声音,先帝很是生气,重重责骂了治病的太医,吓得太医也犯了病,没多久便撒手西去。”
东篱先生没有说话,只频频摇头。余下四人相顾无言,心下均是既凄然又愤恨。
末了,姬冰突然道:“公主,你还记得你缘何生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