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松肉都疼了,不敢再废话,问,“到底什么事?”
“朝廷须得派个人,去收拾八王爷。”东子喝了半坛酒,半点不醉,目光深邃。
姜松背上肉一跳,忙摆手,“给卫帅效力这么多年,朝廷半点赏都没有,好不容易从关外回来,看,我这本也是细皮嫩肉的,现给北风割得,皮糙肉厚,面如黑炭。想续个弦,都难如登天。好歹让弟弟享几年清福。”
东子手在桌上一按。
姜松脸色剧变,“哎,别,这石桌耗了我好些银子!看到上头的花没,流云如意,凳子上的花鸟,那都是匠人手艺。别动别动。”
见东子沈着脸不说话,姜松叹了口气,“知道跑不脱。唉,这直接和我说没用。卫帅说了,叫我别出头。”他眼珠飞快在东子脸上一溜,“他想叫你去为皇帝卖命,上回你带跑四万人的事,他还记着。”
东子想了想,说,“你请旨,皇上会准。”
“废话,有人主动请缨,对手是八王爷,那家伙,有多油滑。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叫谁去不是受死。我不去。”姜松把酒杯一放,想进去换身衣服,被东子扯住。
“你脖子上有什么?”东子问。
姜松痞着脸,扯开领子,麒麟角,脖子,硕壮身躯,四足登云踏雾。他笑笑,“你说这个?”
东子眯着眼。
“你说,为先帝卖命,讨得什么好处?人得活得实在点儿,你还有一家老小在,右相那么大年纪,流放路上,没折腾掉命,那是运气。老弟的运气就不行了。”天空一碧如洗,半丝云都没有,姜松的目光,似乎透过天顶,到达遥远的地方。他的手捏紧,又松开,低下眼,看着东子,道,“你说是么,东子哥。”
是夜,皇宫内院,东子坐在自己独院里,影子投在地上。他盯着看了半天,起来洗衣服。
捣衣声歇,外头隐约传来脚步声,他抓着袍袖,一通揉。
一小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猛咽口水,道,“干爹,赏口水喝!”
东子道,“井水。”
那小太监自去打水,回来他干爹还在洗衣服。小太监哭丧着个脸,“干爹回来怎不去殿上,皇上着小的来找。”
“不去。”
“皇帝诏令,还能不去的?!”小太监圆眼鼓出。
“洗完衣服去。叫他去昭纯宫等。”小太监哭笑不得,这话原封不动传回去,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走到门上,又回来问,“干爹没事吧?”
东子看他一眼,“没事,想静静。”
“……那您赶紧静,皇上白天就不大高兴。”见东子又开始洗衣服,小太监讪讪道,“知道干爹比小的当差久得多,不需要提醒着,不过还是当心些。”
东子嗯了声。
云含这边赔小心伺候着,人传东子来了,云含才松一口气,退出去时满面担忧。
这时辰上苻秋还在批折子,奏章自承元殿搬过来,摆在几上。
东子拾起地上两本,扫了眼。
“朕倒不知道,兵部同四叔什么时候勾结一气的,一个二个,四叔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苻秋阴着张脸。
东子随手把折子甩过去,正堆在小山似的奏折顶上。
“吃晚饭了么?”
“……”苻秋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下午,这人一来问了句无关紧要的,他登时笑不出也勉强笑了笑。
“你吃了么?”苻秋问。
“还未。”
于是昭纯宫里传晚膳,吃过苻秋心绪稍宁,泡过澡来床上抱着。
苻秋这时懒洋洋的,竟全忘了方才还糟心的事,东子的手在扯他衣带,便只眯着眼哼哼两声,沙着嗓子,“你轻点。”
这话点燃了东子那炮仗,他翻身来压,吻苻秋的脖子。
苻秋蹙眉,叫了声,“灯!”
屋里三根烛太亮,东子起身吹熄,再来抱着时,苻秋抬起头亲他,问,“白天干什么去了?”
东子正专心亲吻他的鼻梁,没理这话。
“朕问话……哎……你……叫你先答话。”苻秋喘两口,眼孔中俱是春意,饶是黑暗中也能看清他眼中波光。
“专心点。”东子沉声,缠着苻秋来吻,苻秋手指在他背上扣紧,触到疤,松了松手,紧绷的身体放软下来。
“唔……”他喘息一时急促,一时缓慢,一时又如猫叫般。
正要紧时,东子将身一抬,问,“皇上问哥什么话来着?”
苻秋紧着叫了声,脱水的鱼一般将东子缠紧,喘得不行。缓过劲来才道,“轻……轻些……”
外头有人低声说话,苻秋压抑着声,二人十指交扣,他如同一张被拉弯起来的弓,只等那一刹松手,箭如流星。
更鼓鸣三道,昭纯宫宫人俱已睡下。
忽门外太监惊急来报,在外高声报话道——
“兵马大元帅深夜求见——”
苻秋胡乱抓起个枕头朝门上一丢,“滚!”
太监哭腔道,“皇上!卫大元帅提着剑进来的!侍卫俱不敢拦他,已进朱雀门了!”
苻秋这才听清,迷糊坐在床上,东子已下地穿衣,于黑暗中,一面穿衣,一面沉沉朝苻秋道,“皇上披衣坐着,不必起来。”
苻秋惊得满背是汗,恍惚竟似那一日宫门被破开,满后宫乱糟糟的喊杀声。
第50章 宝剑
那卫琨,倒提一把未出鞘的宝剑,带着两个亲兵,一路行来,侍卫不敢拦他。
直至进了内宫,才有禁军统领李严威冲上去,禁军纷纷亮剑。李严威自不敢同卫琨单打独斗,仗着人多,于昭纯宫外拉开一排人墙。
李严威绷着紧梆梆的头皮,大喊道:“皇宫内院,岂可带兵械入!元帅!快放下兵器……”这后一句弱气已极,李严威少不得赔笑,“元帅有什么话与皇上说,和和气气说便是,拿着把剑多吓人呢?皇上看了也不高兴不是?”
里头苻秋刚忙忙扯上腰带,外头传来虎咆般的吼声——
“臣有谏言,求圣上听臣一言!”
昭纯宫自主殿至偏殿,乃至大门洞开。
东子拢袖子站在殿前门下,等着卫琨将侍卫逼得步步后退。李严威终不敢拦卫琨于殿外,退了上来,扭头看东子站着,松了口气。又被东子犀利的目光一盯,有如芒刺在背,遂咬牙,再不敢退,大喝一声——
“元帅再不站住!恕小的要冒犯了!”
卫琨应声站住,意味深长地望了眼东子,宝剑在他手里耍了一圈。
“袁总管当差呢?”
东子未说话,袖手步下台阶,走到卫琨眼前,才垂目道,“请元帅解兵器。”
卫琨哈哈大笑,随手解下腰间佩刀,手里宝剑又转一圈,道:“刀可以解,是兵器,这剑嘛。”他磕了磕嘴,叹口气道:“本帅今日夜不能寐,正不知何故,府中清客来献此宝剑,便在一个时辰前。本帅心里如通过一道神光,实在等不到天亮,才进宫面圣。”
他将宝剑抛出。
被东子稳稳接住。
卫琨抿着笑,背手在身后,大步朝前来,拍了拍东子的肩,眉峰耸动:“袁公公,一道面圣罢。”
两个亲兵识相未跟上来,李严威满头冷汗,将剑归鞘。
“要不要多派几个人守着?”底下人问。
李严威扯着领子令身上热气散出,后怕得声线不稳,“围着围着,都机灵着点。”
殿内。
卫琨撩袍襟单膝跪地,苻秋忙来扶,口称:“四叔,何故行此大礼?”
卫琨笑道:“不行此大礼,怕袁公公要以为四叔行刺来了。”
“这说哪儿的话,行刺能这么大阵仗?”苻秋随口道,命人看茶。
卫琨于旁坐了,磕巴嘴摸着才蓄起来的半长胡须,道,“深夜入宫,实是有人献上宝剑,皇叔我断无独享的道理,急着给皇上送来。”卫琨以目示意。
东子捧上那把卫琨口中的“宝剑”。剑鞘遍是金银宝石,剑刃锋利,却瞧不出究竟有何宝贵,再一看卫琨坐在那处,老神在在。
苻秋略一转眼,心里大概明白了,这个卫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