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了整篇文章,阿洛伊斯随手把报纸撕掉后扔在了地上。
“剩下的等克洛德来收拾吧。”他从书桌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遣散了陪在一旁的佣人,推开玻璃门独自走到了阳台上。
太阳刚刚落山,空气里还带着一点没有散去的热度,夏天的夜晚最让人舒服的大概就是这种清凉却又不失暖意的包裹感。絮乱的心思渐渐平和,阿洛伊斯把头抵在栏杆上,愣愣的看着不远处葱葱郁郁的树冠。
只要亲眼看到传说中的白鹿,就能获得永远的幸福。
这种东西都是骗人的,阿洛伊斯并不相信什么幸福的魔法。
可夏尔的未婚妻——照片上的伊丽莎白看起来非常幸福。
阿洛伊斯不能否认他觉得伊丽莎白的笑脸非常可爱,卢卡笑起来也是那样,只是那时他和卢卡都在聊着些什么来着?对了,似乎是‘如果大家都死掉就好了’,这种和幸福完全沾不上边的话题。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可能有哪里坏掉了。不是从变成一个人之后才开始的,也不是因为经历了被人圈养的屈辱,更不是因为被克洛德杀掉,而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早在他和卢卡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他们就已经开始不对劲了。
照片上的夏尔比起记忆里的看起来温柔很多,是因为看到了幸福的白鹿。
一定不是因为有伊丽莎白站在他身边他才可以露出这种神情,因为就算卢卡仍在,阿洛伊斯也同样做不到,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包容别人。
‘女王的看门犬’和‘女王的蜘蛛’。
同样是背地里见不得人的工作,可看看凡多姆海恩一家,再想想当年满脸横肉的老托兰西伯爵,‘女王的蜘蛛’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想而知。只是一只攀附在权势上的蛀虫,因为愚蠢和无知,才更加容易操纵和利用。伯爵的称号大概也只是女王扔下的饵食,好让老托兰西伯爵腐烂的死心塌地。
我就是摆着好看的伯爵而已。
阿洛伊斯有点无奈的想,如果‘女王的蜘蛛’真的变成了凡多姆海恩那样真真正正的贵族,不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女王的绊脚石’,然后像个弃子一样被随意扔掉。
气温开始逐渐转冷,天黑透了还站在阳台上一定会着凉的。阿洛伊斯直起身,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
回去吧。
克洛德还在等着。
回到卧室后自己做好了入睡前的一切准备,阿洛伊斯打开了床边柜上的夜灯,再把头顶的吊灯关掉后钻进了被窝里。犹豫再三,他还是探出头来把夜灯也仔细的关好,房间里顿时变得一片漆黑,好在他敞着窗,也没有拉上窗帘,只要盯着那扇窗户就能看到洒进来的月光,这样就不会再害怕了。
他现在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种无聊的事情而已。
夏尔知道的话一定会嘲笑他吧?
同样是伯爵,同样差使着恶魔执事,这种天差地别。
门被打开了,阿洛伊斯听见有人走进来的声音。
克洛德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时不无刻照料着阿洛伊斯的生活起居,甚至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会出现,但是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一定会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特地来看阿洛伊斯缩在被子里被黑暗吓到瑟瑟发抖的没用样子。
“害怕到盯着窗口不敢闭眼的话,像以前那样命令我打开灯不就好了?”
这时候克洛德的声音一定都会特别轻柔,这只恶魔反复无常的心思没人能够理解。你强硬,或许他会一时让步,但他迟早会把主动权夺回来,白天发生的一切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软弱,他又会变得异常包容,而你永远不会知道着甜蜜的糖果是不是有一个苦涩的芯。
“你在逃避什么?”克洛德坐到床边,看着阿洛伊斯一瞬不瞬盯着光亮的眼睛,“有比黑暗更加让你害怕的东西。”
阿洛伊斯没有反应,这个时候他也会特别安静,不再像白天一样竖起全身的刺虚张声势。黑暗中的阿洛伊斯是最诚实的,克洛德非常清楚,当然,他也不会不知道阿洛伊斯究竟在害怕什么。
“……你在怕我。”克洛德无奈的说,“我还不会对你做什么。”
说谎。
“契约结束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又在说谎。
短暂的沉默过后,阿洛伊斯终于翻过身来,“我们去见见夏尔吧?明天,立刻就去。”
“当然可以。”
“把他变成我的东西,这样愿望就可以实现了。”阿洛伊斯闭上眼睛,这样就不会被克洛德从眼神里看出异样。
“Yes;your highness。”
在重新掩上那扇门前,漆黑的执事再次看了看床上紧闭着双眼的金发少年。
“……晚安,老爷。”
说着,他退出了房间。
走廊里只点着最低限度的烛台,夜视能力良好的恶魔即使在一片黑暗中也能行动自如。克洛德无言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色镜框,身影渐渐被浓郁的黑暗掩埋,只有墙角代表着托兰西一族的蜘蛛仍在不断的织网,蜘蛛血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的异常。
说什么想要夏尔,漆黑的恶魔意味深长的眯起眼睛。
他的老爷也是一样,在说谎。
***
并不再费心的搞什么化装舞会,反正也得不到什么好的结果。阿洛伊斯这一次非常干脆的,非常没有计划的,直接和克洛德两个人来到了凡多姆海恩宅拜访。
虽然说是突然造访,不过凡多姆海恩的佣人们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夏尔出于礼节十分周到的接待了托兰西伯爵,虽然期间塞巴斯蒂安猪一样的队友们无数次打碎了盘子剪断了树枝,一切仍然被妥善的处理,阿洛伊斯看在眼里,心里在不停的偷笑。
有这么一群麻烦的佣人,夏尔那张结了冰的脸还真是不会垮下来啊。塞巴斯蒂安也是做的像模像样,让人总觉得有点滑稽。
“你输了。”夏尔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的宣布了自己的胜利。
“嗳?什么,你什么时候走了那么远的?!”
这盘由凡多姆海恩家开发的冒险游戏离开局还没有过去10分钟,夏尔就已经毫无悬念的赢了,阿洛伊斯发个呆的功夫就被对方甩了大半盘棋那么远。
“嘁、你还真是擅长游戏啊。”他满不在乎的摊手。
“当然。”夏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踱步到窗边,“托兰西伯爵应该不是特地到我这来玩的才对?”
闻言阿洛伊斯和身后的克洛德对视一眼,克洛德点了点头,阿洛伊斯接着说道,“当然不是,最近伦敦的人体自燃事件愈演愈烈,同为女王陛下的‘走狗’,我想我们应该主动为女王陛下排忧解难,所以特地来争取一下夏尔的意见。”
“走狗……”夏尔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转过身来,“‘女王的蜘蛛’和‘女王的看门犬’,托兰西与凡多姆海恩在暗中辅佐女王多年,从未有过合作,不知道托兰西伯爵这次打着什么算盘。”
“算盘?”阿洛伊斯别有用心的笑笑,摆了摆手,“没有那种东西,我只不过是对你很感兴趣而已。”
夏尔不着边际的皱了皱眉头,和站在一旁的塞巴斯蒂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微笑着的执事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不知道两年前的托兰西伯爵,是不是也对凡多姆海恩家充满兴趣?”
这是塞巴斯蒂安看着阿洛伊斯说出的第一句话,这一次阿洛伊斯清楚明白他在暗指什么——他在讽刺克洛德抢走了夏尔的灵魂,也在暗示托兰西家就是两年前夏尔的灭门仇人。
“两年前,那就是我刚刚被父亲接回来的时候吧?”阿洛伊斯无辜的眨眼,“被妖精绑走让我对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两年前的时候嘛,我想父亲一定也非常尊重身为智犬的凡多姆海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