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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呼啸而来的热风,长箭如同三条吐着长信的蛇,一边发出猛烈的“嘶嘶”声,一边面目狰狞地向前飞去。
纷乱中,一只箭被盾牌挡开,另一只射中了一名侍卫。只见最后一只箭,竟直直地向赫拉迪蒂身上射去。
地狱之风(4)
在众人的惊呼中,她惊恐地回过头来,一时竟呆住了。
“小心!”苏偙不禁一惊,猛的扑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射来的长箭。
“苏偙!”她失声惊叫起来,他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一下将她压倒在地。当她惊愕地回过神来时,只见他那汩汩流出的热血已经染红了她的白色衣裳。
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从胸口传来,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
“母亲……”他喃喃低语着,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滴……滴……滴嗒……一片茫茫黑暗中,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这声音缓缓渗入了他的身体,轻柔触动了他灵魂深处……啊,是莫里斯湖的水声……还有那个坐在湖畔梳妆的熟悉背影……她慢慢站起身来,向自己走近,伸出温柔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啊!母亲,是母亲!
“母亲!”苏偙一下激动地喊起来,拉住那只手。他睁开了眼睛,却正好迎上赫拉迪蒂惊讶的黑色眸子。她的手正被自己紧紧抓住,一块沾满了水的亚麻布也一下滑落在地。
原来不是莫里斯湖的水声,也不是母亲的手,他还在底比斯的王宫里……苏偙的眼睛一下变得暗淡无光,随即不禁惊愕地抬起头来:她怎么会在这里?
“快放开!”她见苏偙依旧拉着自己的手,脸立即涨红了,低声斥道。他慌忙松开手,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行礼,却一下因为伤口的抽痛而倒了下去。
“别逞强了,你还是好好躺着吧!”赫拉迪蒂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接着,她灿然一笑:“你的运气真好,昏迷了几天都没醒来,我还以为你死定了。”
他没有死,而她竟然在照顾自己……苏偙不由抬起头来,暗暗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她。她秀美的嘴角边正挂着一丝淘气笑意,黑色眼睛明亮得宛如星辰。昏迷中,他怎么会将她误以为是母亲,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苏偙的心像被刀狠狠割了一下,深深的痛苦又一次包围了他,他不禁抿紧嘴唇,垂下了眼睛。
赫拉迪蒂看了他一眼,突然漫不经心地提起:“对了,这些天来,你一直说胡话呢。”“说胡话?”苏偙猛然一惊,立即颤抖着坐起身来,哑声问道:“我说了些什么……我说了什么吗?”
看到他的惊恐样子,赫拉迪蒂不禁一笑:“你只是不停地在叫法尤姆,叫母亲,一连叫了几个晚上。”她又顿了顿,轻轻说道:“就像我失去母亲时一样,叫得那么痛苦,甚至还要伤心……”
“是吗……”苏偙眼里的激动光芒逐渐褪去,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如果一旦泄露出什么,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殿下……”当赫拉迪蒂正准备离开时,苏偙不禁低声喊道。“什么事?”她转过脸来。他艰难地支撑着坐起,低声说道:“谢谢您。”
“哦,这算不了什么。对我来说,你是个有用的人,我可不希望你这么早死去。”说完这话后,一抹笑容不由浮上赫拉迪蒂的朱红嘴唇。
我是一个有用的人……想到这里,苏偙不禁虚弱的一笑,随即装做不动声色地问道:“迈瑞拉王和萨伊斯王子都安然无恙吗?”赫拉迪蒂灿然一笑,点了点头:“父亲没事,哥哥只受了一点轻伤。”
没事吗?苏偙不由咬了咬嘴唇,接着,他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调问道:“那,那两个刺客呢?”
一道憎恨的光立即在赫拉迪蒂的眼里划过,她生气地攥紧了双手:“他们倒是没事,只不过嘴硬得狠,怎么拷问也不说!昨天晚上,他们竟趁看守没留意,在监狱里自杀了!”
自杀了!他们自杀了!身上的伤口一下像被烈火炙烤,苏偙棕色眸子的深处重重颤动着,仿佛这灼热的火焰不光要燃尽他的肉体,也要燃尽他的灵魂!
为什么,我到底为什么要救她!他一直是那么憎恨王室,憎恨那些在奴役他们的人!可竟然想也不想,就放弃了这次将法老和储君杀死的良机,竟用身体挡住了那只射向她的长箭!如果不救她的话,他们就能完成自己的任务!自己也能离开底比斯!是他造成的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不,即使他不救她,那两个人依旧会自杀!他们仍然会死!他们别无选择!
“苏偙,你没事吗?”赫拉迪蒂诧异地望了神色变幻的他一眼,惊讶问道。他机械地摇摇头,木然答道:“我没事。”赫拉迪蒂放心一笑,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赫拉迪蒂走后,他颓然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双肩剧烈地抖颤着。
直到过了许久,他才无力地抬起头来,湿润的棕色眼眸投向了窗外,只觉得那一轮鲜红似血的落日仿佛重重沉到了他的心里。
地狱之风(5)
即使过了三天,西得节上的刺杀事件也依旧使人心惶惶,关于幕后主使究竟是谁的流言,开始在底比斯四下流传,有人说是国内的贵族,有人猜测是国外的君王。
迈瑞拉王下令立即追查此事,却只在玛尔卡塔发现了那两个刺客的一些衣物,关于他们是怎样潜入神殿的竟没人知道,由于刺客在监狱里自杀,线索也一下断了。盛怒之下,迈瑞拉王将负责安排仪式的官员全部处以死刑。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更大的担忧,这针对储君的刺杀,究竟是谁指使?会不会也和十二年前那场火灾一样,一直都无法发现幕后真凶?
幽暗灯光给房间染上一层朦胧光晕,医生替萨伊斯的伤口换过药后,便一如既往地退了下去。
他的左肩被刺客的箭射穿,好在伤势不重,只需一些时日便能痊愈。这些天来,面对人们的关心和恐慌,他的态度却是出奇的冷静,冷静得叫人都诧异起来。
静静躺在床上的萨伊斯,这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不禁笑了。
啊,它离心脏真近,只差一点点,他就会在那天送命,可神还是让他活了下来。和十二年前一样,他依旧没有死。神,是不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捉弄他这个背负着罪名的灵魂?
只是没想到,父亲竟冒死救了自己,救了这个一直不能使他满意的儿子。不过,父亲在情急之下叫的是:“快救储君!”,而不是他的名字……想到这里,萨伊斯的眼睛一下变得悒郁。那么,父亲,那次您在西得节上救的是儿子,还是储君……
他微微侧过头去,凝视着桌上那盏油灯,在晃动跳跃的灯光后面,他仿佛又看到了十二年前的自己。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不知所措地睁着惊恐的眼睛,在一片茫茫火海里慌不择路地奔跑……
萨伊斯淡淡一笑,闭上了眼睛。
刺杀事件也立即传遍了整个埃及,就连最近几天都呆在家里的艾朵拉也知道了。她站在家中二楼的露台上,一边抚摸着猫儿,一边来回踱步。
萨伊斯殿下被刺吗?她不禁想起了那个安静看着她逗弄猫儿的年轻王子,那个认真听她说童年趣事的清秀少年,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想到这里,艾朵拉不由放下了手里的猫儿。
她父亲图提本是位于阿尼巴的小官员,却在不久前,被人推荐到底比斯担任了谷仓总督一职。全家人离开了阿尼巴,来到了这座繁华的都市。可她却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她父亲也不再陪她聊天谈心了,而是忙于接待许多形形色色的陌生人。而且,那些陌生人来访的时候,父亲总是不许任何人进房间里来。父亲,现在越来越奇怪了。艾朵拉不禁轻咬着嘴唇,快步来到了父亲的房间。
“艾朵拉,谁要你进来的?”正在忙碌的图提看见女儿突然走进房间后,立即将桌上的几卷纸莎草纸收好,“我不是说了,不要随便进来吗?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