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辉钢铁公司在去年收购了一间濒临破产的国有钢铁企业,现在正在对原有的设备进行清理大修。这台二号高炉建于解放初期,已经工作了几十年,由于没有得到妥善维护,部分设备陈旧损坏,冶炼能力大大降低,排放的粉尘和能耗却极其巨大。宁辉公司董事长乔鉴安拍板要将二号高炉拆除,在原址上重建一座新高炉,现在包括高炉设计施工、设备购买、节能环保设备抵免所得税等等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都已经结束,进入到正式施行的第一步。
这第一步就是由费文杰全面负责的旧高炉拆除工作。
乔慎言用了一个小时时间,仔细地看完了这迭文件,他什么也没有问,立刻打开电脑,用文件里的数据进行了一番演算。费文杰始终镇定自若地坐着,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大胆,也知道乔慎言一直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他更知道乔慎言最终会同意他的决策。
在商言商,工作中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这不仅是费文杰对自己的要求,也是乔慎言一向奉行的准则。用了足够长的时间来消化询问,乔慎言最终合上这份文件夹,对着费文杰点了点头。
第一关算是通过了,接下来当然还要请专家做更进一步的论证和方案设计。
乔慎言没跟费文杰聊天,工作一结束便各走各的路,他拿上外套走到楼下的车库,坐在车里想了有三分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好,想来想去,拨通了一个电话。
欧阳阳虽然只是个女医生,不过家世丰厚,欧阳家是中医世家,祖上传下来不少密方,现在国内最常用疗效最好的血栓闭塞性脉管炎治疗注射液就是由欧阳家与某制药厂联合研制生产的,单这一项一年的收益就是个庞大的数字。
所以对于欧阳阳而言,一个月的工资也许只是一件或者半件衣服。所以叶知我拉她陪着去退衣服的时候,欧阳阳同学十分十分十分地不屑:“一条裙子嘛,退什么退?你穿都穿过了,无耻不?”
叶知我咬牙:“实话告诉你吧,买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反正是无条件退货,我吊牌都没剪,不脏不皱不影响再次销售,人活一辈子总得无耻一回吧!”
欧阳阳横眉怒目:“我可不去,丢不起那人!”
叶知我更怒:“都是你,非要怂恿我买这么贵的衣服,还害我出了个大丑,我都没法见人了,今天老娘非得把这件衣服退了不可!”
“哎呀我的妹呀,那怎么是出丑呢!你这小身板,配这条裙子,那美得冒了泡了,你没见老杜这两天看你的眼神都发直么,赶紧的,把裙子收起来,下次约会的时候再穿保证把他勾得魂飞魄散。”
叶知我囧到不行,低下头捂起脸:“我这辈子也不再穿这么短的裙子了!没法活了,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唔唔唔……”
欧阳阳笑得腰疼:“行了行了,看你的出息。走吧,我陪你去退!”
这条裙子两千多块,一个新晋的国外小品牌,在商场三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叶知我毕竟穿过裙子了,来退的时候底气就有点不足,不过两千块钱够她还一个月房贷了,怎么的也得把它退了。专柜小姐听说了这两位客人的来意,微笑着把裙子从袋子里拿出来,然后响亮地咦了一声。
叶知我当时就觉得小姐的眼神不对劲,她故作镇定地笑笑:“怎么了,不是说可以退的吗。”
“退是可以退,不过小姐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退了多可惜。”
叶知我睁大眼睛:“什,什么?”
小姐笑咪咪地说道:“报纸上的照片我们都看到了,就是您吧,这条裙子多好看哪,您真的一定要退吗?”
欧阳阳在一边捂着嘴直笑,叶知我清清嗓子:“也不是一定要退,只是……内个……我……”
小姐微笑着没有追问,把裙子又仔细地折好收回袋子里,从抽屉里取出发票开始办理退货,跑前跑后地帮着把一切手续全办完,最后却把这只袋子又递给了叶知我:“钱要三天以后才能打到您的卡上,请到时候查收。还有这条裙子就送给您了,您穿得好,也算是为我们品牌打打广告。”
“这个不行,我……我不能收!”叶知我心里已经万分过意不去了,人家明知道她穿过了裙子还肯退货就已经很不错了。
小姐笑得很甜美:“乔敏行是我的好朋友,您穿着我的裙子救了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一定要代小敏向您表示感谢,裙子就请收下吧。”
叶知我愣了:“我真不能收,多谢你的好意了。”
小姐热情地把纸袋拎把塞进叶知我手里,对着她身后微笑挤眼:“您一定得收,我回头有地方报销,是吧,乔少爷!”
叶知我回过头去,愕然地看见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乔慎言。
叶知我到底还是婉拒了这件漂亮的裙子。
坐在咖啡馆明亮的玻璃墙边,欧阳阳看着告别时专柜小姐递给她的名片,摇摇头笑叹道:“原来是她啊,怪不得能认识乔慎言这种人物。”
叶知我拿过那张名片来看看,孙珈龄,一间不知名服装公司的总经理:“还是个总经理?她怎么亲自来站柜台?”
“你知道什么呀,她可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那是几般人?”
欧阳阳说了一间名头十分响亮的房地产企业:“听说过吗,那就是她家的。”
“不会吧!”叶知我又低头看看,“那她怎么做个这么小的服装生意?还自己站柜台?”
“要不怎么说孙家能大富大贵呢,他家的家教和别的豪门不一样,小孩都是扔出去自力更生,孙珈龄她哥十六岁就一个人跑到英国读书闯天下,干了一番事业才回来接老子的班,而且是最标准的从基层做起,不象有的公子哥富二代只知道花天酒地。”
“这还真是有点见识!”叶知我笑笑,“你们家也差不多,你这个千金小姐不也一样在医院吃苦受累。”
欧阳阳耸耸肩:“我们家跟孙家不能比,一个天一个地。不过我老爷子说过,几代人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家当都不够一个败家子败的。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踏踏实实当医生才是最好的出路,既不用操心,将来遗产也少不了我一份。”
叶知我抿一口咖啡,香浓醇厚的苦味停留在舌尖上,让她回味了好一会儿:“是啊,只是能这样想的人不多。对了,你和那个兵哥哥有没有什么进展?还没向我汇报呢!”
欧阳阳夸张地叹口气:“连正眼也没有看我一眼,哪来的什么进展。”
“解放军叔叔这么拽?”
欧阳阳摇摇头,两只手在脸捂了一捂:“不是他拽,主要是我的美太内在太深刻了,一般男人第一眼都看不见,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发掘。”
“欧阳,你家里人看中的那个卢总,你真的没兴趣?我看他对你挺上心,人也不错,可以考虑一下哈。”
欧阳阳显然不想提起这个人,她嗯嗯啊啊着,迅速把话题转到最近的几件八卦新闻上去。手里拿着孙珈龄的名片,不可避免就从她提起,然后提到乔慎言,然后提到他的妹妹乔敏行,然后提到了乔敏行的未婚夫费文杰。
“未,婚夫……”叶知我明显地愣了一下,欧阳阳没有听出来,眉飞色舞地说着:“这件事其实挺戏剧性的,只是没有传出来,外头人不太知道罢了,我也是听说的,乔敏行几年以前在美国不知怎么认识了费文杰,给迷得五迷三道的,本来乔敏行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家里头从小宠着惯着,怕她生气犯病根本不敢反对,费文杰那个人又有点真本事,得到了乔鉴安的赏识,现在飞上枝头成了高管,还拿到了不少宁辉的股票期权,一下子从穷留学生变成富翁了。”
“是吗……还真是,挺戏剧性的……”
“所以说啊,有的时候机遇比几十年的勤奋努力更重要,满世界那么多人,怎么馅饼就掉他嘴里了,唉唉。”
叶知我端着咖啡杯贴在唇边,作出正在细细品味的样子,这样就可以不用接欧阳阳的这句话。
机遇……又有谁知道,费文杰现在的机遇算不算是命运给他的补偿,眼前的机遇又是不是足以弥补他遭受过的那些痛苦磨难。五年时间不算短,可是也不算长,对于一段极力想遗忘的惨痛过往来说,这一千多个日子还远远不够,甚至现在回头再看,有些伤口比五年前还要深还要长,不仅没有愈合,而且开始溃烂。比起欧阳阳说的这些戏剧性,那些深埋在时光深处的往事又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去描绘呢?
“小叶,小叶!”
叶知我猛地醒觉,放下杯子用纸巾擦擦嘴角,掩饰地笑道:“这咖啡味道还不错。”
欧阳阳白她一眼:“走什么神呢?一提到别人的未婚夫就勾起你的春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