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傲一怔,她却朝他挥挥令牌,转身欢快地跑进那一片炙热的阳光中。
少女的身影刚刚消失,亭侧的一株芭蕉后突然走出一个墨绿锦袍脸白似玉的男子,正是景苍。
他面上带着戏谑的微笑,长腿一跨坐上栏杆,一腿搁在栏杆上背靠亭柱,动作如行云流水优美之极。他侧首看着正在斟酒的姬傲,道:“原来你是个好男人。”
姬傲瞪他一眼,道:“我是为谁?下次自己摆平。”
“若她不是你妹妹,又会哭,我何须要你帮忙。”景苍淡淡道。
姬傲看着他,想到这个初到盛泱便在宫宴上舌战群臣,将三位位高权重的藩王说得哑口无言,却让皇帝频频点头另眼相看的狂傲小子也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孩子吓得到处躲,心中不由又着笑起来。
他自然知道按景苍的脾气,这样对祉延已经非常不错了,但他心中也暗暗起疑,景苍这样做,仅仅是因为失忆了性格有所改变,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要知道,祉延虽然八岁时就失去了母亲,但皇上对她却一直是颇多宠爱的,景苍这样退避容忍,只怕,也与洲南此刻的处境有关吧。
洲南王景繇一死,其他三个藩王根本不把景澹和景苍这两个“黄毛小儿”放在眼里,在宫宴上,京北王詹泊天甚至公然说,洲南王偏安一隅,一枝独秀,且素来与其他藩王不合,有事君不忠,自立门户的嫌疑。
景苍听后,语气淡淡道:“詹王爷,我兄长景澹继承藩王之位不足三月,不知你从何处看出他事君不忠,妄想自立门户了?还望你再说具体一些。你说我洲南素来与其他藩王不合,我倒不认为这有何不妥,一方藩王,一国之臣,只要管理好自己的封地,对国君尽忠便可,何须与其他藩王走得过近?还是,詹王爷你希望,四位藩王能亲如兄弟一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詹泊天见他一个小辈语出不敬弦外有音,当即又气又急,道:“我自然不是说新任的洲南王,我又何曾说过希望四位藩王抱成一团的话?国君在此,你当心言语。”
景苍道:“我洲南自上到下,对皇上并无半点不尊,更无半点欺瞒。我自说我心中所想,何须当心言语对皇上有所隐瞒?詹王爷不是在说我的兄长,那必是在说我的父亲了。听詹王爷此时口若悬河,振振有词,底气十足,想来对我洲南的不满之心已非一日两日了。我只奇怪,我父亲在时你为何不说?”
詹泊天冷哼一声,道:“我如何能料到他如此短命,五十出头便一命呜呼。他若今日在场,我也是这样说。”
景苍眸光一闪,冷冷道:“看来詹王爷此话未能当着我父亲的面说,心中倍感遗憾啊。既如此,作为晚辈,我毫不介意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尽早可以去与我父亲当面对质。”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殿中除了詹泊天稍显粗重的喘息声外,落针可闻,最后,还是一直坐壁上观的皇帝亲自出马圆了场。
宴后,景苍亲自去向皇帝告了罪,说自己年少无知,言语冲动,望皇上宽宥云云,也就是那一次,在离开皇帝的宫殿时,遇上了祉延。
事后姬傲也曾说过他,在那样的场合中,他那样威胁冲撞詹泊天,是极不合时宜的。
景苍却只道,那样的情况下,让他忍,不如让他死。
他想,失忆后的景苍,的确是有改变的,最显著的一条便是,他心中有了牵挂了,牵挂风雨飘摇的洲南,牵挂他根基未稳的兄长,否则,他不可能在宴后去向皇帝告罪,也不可能对皇上宠爱的祉延如此容忍。
幸而对于洲南的态度,三位藩王并非立场一致,而皇帝也迟迟没有表态,所以景苍来了这几个月,除了期间詹锐曾带了高手挑战过他一次,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外,一切还算平静。
“詹洛定然不烦吧。”沉思间,景苍却已在他对面坐下,伸手从冰盘中端过酒杯,淡淡道。
姬傲回过神来,无奈地笑笑,道:“她若能像祉延烦你一般来烦我,我一定会很高兴。”
“无聊!”景苍哼一声,轻啜杯中的酒。
姬傲哈哈一笑,道:“别现在嘴硬,迟早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无聊的。”
景苍不置可否,只问道:“你刚才说有个什么黑风王朝。”
刚才他刚到这里,和姬傲还没说上三句话,祉延便追踪而来,故而关于黑风王朝,姬傲只说了个开头,却激起了景苍的兴趣。
姬傲放下酒杯,道:“这个黑风王朝是在一年多前才开始听说的,但如今再提起它,三国中不仅妇孺皆知且俱都谈之色变。”
“谈之色变?”景苍抬眸。
姬傲点头,道:“是的。听说,这个组织发源地在殷罗东南部的塔罗沙漠,其首领外号焰帝,武功十分了得,有吐纳生火,黑风摄魂之能。手下有四位隐侍八大护法,据说也都是睥睨天下的武学高手。一年前,他们开始在殷罗烧杀抢掠,频频作案。”
景苍将酒杯放入冰盘中,道:“如此说来,岂不就是一帮武功高强的强盗罢了。”
“是啊,一群来无影去无踪,在一年间控制了殷罗百分之三十的商贸命脉且让殷罗朝廷束手无策的强盗。”姬傲道。
景苍眸光闪了闪,不语。
姬傲接着道:“世人给这个黑风王朝总结了以下四个特点:第一,势力发展特别快,短短一年不仅漫延整个殷罗,就连我百州和北方的平楚,也有他们的踪影。
第二,烧杀抢掠有特定的目标,只限高官望族,不动平民百姓。
第三,招揽和选拔人才只论武力,普天下,只要是习武之人便可以去投奔他们,只要你武功比组织中其他的人高,便可将那人取而代之,换言之,若是你有胆量去挑战他们的首领焰帝,并最终打败了他,你便可成为他们新的焰帝。
第四,行事诡秘,作风残忍,好跟朝廷作对,从不营救被俘的部下,而朝廷也永远别想从被俘的人口中得到关于黑风王朝的任何细枝末节。”
景苍在凉风中微微眯起眼,道:“倒是有趣。可这与你何干?”
姬傲道:“黑风王朝来去无踪,殷罗朝廷几度追踪,数次围剿皆未成功,派去追查接管被他们控制的地区及港口的官员去一个死一个,束手无策之下,派了使者到我百州来,要我百州看在友邦的面上援一援手,共同肃清境内的黑色势力。”
景苍垂眸,淡淡道:“国君应承了,姬申却无动于衷?”
姬傲点头,道:“这些年,但凡有讨好父皇的机会,他无不费尽心力与我争抢,可此番他的态度,倒让我有些捉摸不透。”
“他终于不与你抢倒不好吗?要争大功,自然要先有迎难而上的勇气。”景苍道。
姬傲深深地看他,少时,道:“景苍,你知道吗?你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样。”
景苍问:“有何不一样?”
姬傲道:“以前的你,没有这样争强好胜。有时看到我与别人争,你还会说我俗。”
景苍微微愣了一下,转而淡淡一笑,道:“你不觉得一天天过得很无聊很单调么?尤其,是当这里空空如也的时候。”他指指自己的头脑。
转而又扭头去看亭外的绿竹,半晌,淡漠中带着一丝怅然,道:“这个世界因充斥了太多懂得藏匿的人而沉闷了,或许,我并非最强的那一个,但是,我却偏要做最锋芒毕露的那一个,只为,活的热闹一些。”
日子一天天茫茫然的过去,茫然空白中,他总觉得自己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遗失了什么。
身旁姬傲在问:“活得热闹一些……只为你自己么?”
他没有回头,也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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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还有一更,呵呵,这两天楼月正好有空,多写一点。
第150章 半路相邀
五皇子姬傲向皇上主动请缨,声称愿与友邦殷罗一同携手努力,肃清黑风王朝这股黑恶势力,同时,又上奏说洲南王景澹之弟景苍愿助他一臂之力,请皇上酌情封他一官半职,好让他便宜行事。
此举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声浪,大臣们耳语纷纷,三位藩王喜忧难测,皇上却对姬傲此举极为支持,除了称赞他敢于担当勇气可嘉外,还当朝钦封景苍为察院监察御史,协助五皇子姬傲一同巡按各地,肃清地方。
同年九月,平楚北部用以分流洃河灌溉秾稼平原的人工运河终于竣工,该运河全长达两万三千多公里,将洃河拦腰截断横贯整个秾稼平原,两岸分支数以万计,经年干旱的西北秾稼平原从此再无旱灾之虑,而年年泛滥的洃河也转祸为福,汹涌满溢的洃河之水顺着这条长龙一般的运河滋润了洃河以西整片广袤而干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