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峤领命而去。
八月十五,盛泱的姬申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负责在再生谷外蹲守的部下说幽篁门已然被毁,谷主玉霄寒和秋雁影行踪成谜,李荥该是落在了宴泽牧手中,因为有人亲眼看到宴泽牧离开时怀中抱着一人。
姬申庆幸自己终是没有得罪宴泽牧,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忧虑,忙找来龙秀商量对策。龙秀建议找个机会去殷罗金煌见宴泽牧一面,一是对他幽篁门之战的胜利表示祝贺,二来也试探一下他对己方的态度如何,有无转变。再者,还可以联系一下詹锐,毕竟,他曾说过终有一天要回来百州协助姬申的话。
姬申斟酌一番后,觉得可行,当下便安排布置下去了。
八月二十三,殷罗金辉碧檐宫。
外面骄阳似火,这座绿树蔽日清水环绕的宫殿中却凉风习习,甚是清爽。
宴泽牧闭目躺在窗下铺着生寒雪绸的长椅上,面色有些苍白,玉霄寒临死前那一击委实将他伤得很重,近八年来,他几乎还从未受过这般重的伤,这次要想痊愈,起码要耗去他一个月的时间来疗伤。
耳畔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到了近处,“属下拜见皇上。”微风和追月的声音同时响起。
宴泽牧静静地睁开双眸,侧脸看了他俩一眼,道:“微风,传令下去,将西南和东南五十万红甲军悉数调至金汤,九月十五,发动对洲南的全面总攻。”
微风领命。
宴泽牧顿了顿,让胸口的疼痛稍减,方才对追月道:“三件事,你立刻去办,第一,放出消息,告知世人李荥在平楚即墨晟手中。第二,马上招素雪(宴泽牧八大护法之一)回来。第三,传令忠信侯詹锐,让他三日后来宫中见我。”
追月俯首道:“是。”和微风一起退出宫外。
宴泽牧有些痛苦地皱皱眉头,重新闭上了双眼。
半个月后,殷罗茉清宫,小影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樱红色的床帐上,金丝银线绣成的蝴蝶翩然若飞,精致华美。
意识回拢的一刻,空白一片的脑海中有些纷杂地挤入有限的记忆。
她叫清歌,原是碧霄楼中的一名歌女,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当今皇上看中,带回宫封为蜜妃,伺候她的宫女名叫素雪……
后来,她好像生了重病,浑身疼痛,时常昏迷,听御医说,有可能会引起失忆……
她眨着眼睛,穷尽一切脑力,也只寻得这些片段,若要仔细去回忆这些尚存的记忆细节,却又模糊苍白。
她甚至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更遑论别的。
念至此,她双臂支着床面想要坐起身来,刚一动,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又倒了下去,五脏六腑痛不可抑,骨头似是酥软的,一丝力气都积聚不起来。
“娘娘,您别乱动。”耳畔突然响起的一声惊呼将她吓了一跳,瞠圆双眸看向床侧,却是一名容貌端妍的宫女,手中捧着一只玉碗,一脸忧虑地看着她。
“素雪?”她试探地叫。
宫女一脸喜色,道:“娘娘,您记得奴婢了,太好了,上次您醒来还叫不出奴婢的名字呢。娘娘,奴婢喂您喝药。”
小影一脸茫然,被动地一口口吃下这位名叫素雪的宫女喂到唇边的药。好不容易吃完最后一口,素雪转身拿来一颗橙黄色的指面般大小的小丸子,伸手就要往她嘴里塞。
小影问:“这是什么?”
素雪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见怪不怪的神色,道:“这是您最爱吃的橘蜜糖啊,每次您生病喝完药,都要吃一颗来去除苦味的。娘娘,此番您认出了奴婢,却忘了它了。”
小影闻言,张嘴含入那颗糖,清润的甜味在口腔中漫延开来,她细细品味着,却还是一丝也想不起来,便问:“我生的是什么病啊?”
素雪苦恼地皱了眉头,道:“是一种不知名的怪病,皇上为了您遍请天下名医,却没有一个人能确定您的病症,不过这次这个医师却有些本事,娘娘您以前常常一昏睡便是十天半个月不醒,可最近,您几乎天天都会醒来了,而且记忆似乎也在一点点恢复呢。”
“哦。”小影轻轻应了一声,极力扭过头去看床帐外那陌生的华丽装饰,问:“这里是不是冷宫?”
素雪一愣,随即笑道:“娘娘,您说笑了,虽然您身体不太好,但皇上却对您珍视有加呢,怎会让您住在冷宫呢?这里非但不是冷宫,还是宫中最好的宫殿之一呢,皇上常来看您的,只是最近有些忙……”
小影目光怔怔地看着她的唇在那一开一合,无法抗拒的困意海浪般涌了上来,她本想听她把话说完,但终是没有熬住,眼睛越睁越小越睁越小,最后终于完全合上。
素雪顿了顿,端着玉碗起身来到屏风外,追月从帷幔后走出来,远远地看了眼床上的小影,道:“看起来一切正常。”
素雪点头,道:“皇上的黑风摄魂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了。”原先的黑风摄魂在封存人的记忆的同时,会让人变得如僵尸一般,虽是极度听话,但不会有自己的思维,也不能给他植入别的记忆。可如今看来,小影不但有正常人的思维,在她昏迷时在她耳边轻念的话她也全都听见并当做自己以前的记忆了。
追月走至床前,细细地看一眼小影依旧苍白的脸色,低声对素雪道:“她的身体还极度虚弱,你小心伺候着,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刻来报,万不可出差错。”
素雪道:“放心,我知道。”
九月十二,姬申在龙秀的陪同下来到殷罗金辉,宴泽牧在鸾鸣殿设宴接待两人。
殿中丝乐融融歌舞升平,座上主客之间也是谈笑风生一片融洽,寒暄良久,姬申终究是憋不住,放下酒杯,向座上的宴泽牧道:“国君陛下……”
还未说完,宴泽牧抬手制止他,笑着道:“不要见外,你我交情匪浅,原先怎么称呼的,如今便还是怎么称呼。”
姬申愣了一愣,随即拱手笑道:“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宴兄,小弟在来朝的路上看到贵国又向洲南增派了大军,洲南兵少将寡,宴兄想收回那三郡,应如探囊取物般轻松,此举,是否有些……有些太劳师动众了呢?”
宴泽牧闻言,眸光一闪,眼角挂着明媚,修长的指放下金杯,在桌上微微弹动两下,似在考虑如何作答,少时,抬头看向自己的左侧,道:“微风,此事是你督办的,你代朕向七殿下解释一下。”
微风领命,向姬申道:“七殿下,我国军队代替贵国征讨洲南,那是得到贵国国君钦允的,可刚刚交战不久,贵国五皇子就带着几十万的兵力支援洲南,致使我殷罗猝不及防下损失精兵良将无数,我们实在是不知道五皇子此举到底是他自作主张呢,还是得到了你百州国君的默许。此番向洲南增兵,一是为了振作士气,二是为了更顺利地取回贵国所应允的那三郡土地,三,也是想看看贵国国君对我殷罗这个盟国究竟是何态度。”
姬申闻言,忙向宴泽牧道:“姬傲那纯粹是他自作主张呀,我父皇近来一直在病中,对此事根本毫不知情。”
宴泽牧眸光淡淡地睨过来,道:“这么说,近来在盛泱做主的便是你了,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了,我也没见你有任何表示,怎么,莫非你还是对我心怀芥蒂因而正在观望?想探我的实力,还是诚信?”
姬申心事被他一语道破,心中不由一震,但面上却装出一副百口莫辩既委屈又无奈的样子来,摔手道:“宴兄,你看,我就知道我必须要来这一趟,免得你对小弟的误会越来越深啊。小弟得知姬傲率军奔赴洲南之时,正率军在京北对抗即墨襄,后来回到盛泱,也曾想请父皇敕令姬傲退出洲南,无奈皇后在一旁做梗,父皇的意识也是一时清醒一时迷糊的,拖了数日也没个结果。小弟也曾想过,利用手中兵力代替宴兄去管束管束姬傲,无奈又被龙秀劝住。”说到此处,他转眸看了看身侧的龙秀。
在宴泽牧的注视下,龙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开口道:“的确是我劝七皇子不要这么做,一来因为我们手中的兵力根本无法与洲南和西岭的大军相抗衡,二来是因为听说了李荥为即墨晟所得的消息,我认为,留着手中的人马还可以配合宴兄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宴泽牧长眉一挑,慢悠悠地端起酒杯,道:“哦?说来听听。”
龙秀道:“即墨晟的父亲即墨襄正在京北,七殿下手中兵力不够,若是贵国于季的大军仍在京北,七皇子或可与他联手合力将即墨襄捉住,如此一来,便可胁迫即墨晟用李荥来换他父亲的性命,料他不敢不从。但宴兄月前突然将援军从京北调走,七皇子无人相助孤掌难鸣,若是就这样错过这大好机会,又为宴兄万分可惜,所以,才特意来此与宴兄商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