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六爷,抹了把脸,“那些兵丁们只是爱玩了些,对六爷并没有多大恶意,还望六爷回去后能一笔揭过。”
六爷心里咯噔了下,果然四哥开始皱眉,并一脸若有所思地轻敲着指节。颇为头疼地含糊了句,“他们不知道爷的身份,看爷是新兵崽子,有所冒犯也是难免的。再说,爷也没那么小气,都教训出气过了,也就不相干了。”
小十三是知情人,四哥在此,也不愿意再横生枝节,既然六哥这么说,也就顺水推舟道:“都是我兄弟了,哪需要计较那么多,告诉那帮崽子们,一定要等爷回来。不过,你嘛,”
语气顿了顿后,看了会对方依旧憨厚的面容,人小鬼大地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在你还能为手下支吾这么一句的份上,爷看的起你,此事就此揭过。”
提督眼带笑意地拍了拍手,由手下捧来一小坛酒,倒了三碗,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爷低咳一声,也没拦,由着这三人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碰碗,一口喝干。最后只管带着面色绯红,走路越来越晃的两人往宫里赶去。
出人意料的是,三人被魏珠领着前往养心殿复旨时,从不参政多话的德额娘竟然哭着长跪在养心殿内,而皇阿玛烦躁地踱来踱去,不住地叹气敲桌案,几次回头欲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了下去。
酒劲上来的小六晃了晃身子,跟着四哥,又拉着小十三下跪请安,歪头看了好一会穿着一身月白素衣,头上无一饰品的女子许久,一直没有动静。
四爷扯了扯他的袖子,按着他的后颈,又扯了扯同样迟钝了的小十三再次请安,并唤了声,“德额娘大安”。
小六听见旁边四哥与小十三的唤额娘的声,晃了晃脑袋,又仔细地辨认了会,才恍恍惚惚地喊了声,“额娘”。带着熏熏然的酒气,便要滚过去歪缠。
德妃抹泪的动作顿了顿,并没有如往常那般会心疼地将人搂住,嘘寒问暖,反而脸色冰冷地瞥视着小六,呵斥道:
“来御前复旨,竟然浑身带着酒气,胤祚,你也太不成体统了。统共也不过是八个月未见,竟让额娘觉得好生陌生。”
复有正姿往地上叩头,额贴地面恭敬地说道:
“您常劝臣妾,儿女缘分半分都勉强不得,但为何总是臣妾来受这份痛至骨髓的罪?既然上天不悯恤臣妾的,臣妾也就认命了。
但好不容易天可怜见的,让臣妾得知我儿的消息,为娘为何不能见见他?抱抱他?告诉他为娘的在十三年里都在日日夜夜地思念他,因思念而夜不成寐。”
康熙看了眼底下跪着的三人,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们三且退下吧”。
四爷抿了抿嘴,沉沉的眼底闪过一道亮光,又扯把糯糯地轻喊着额娘,继续凑着撒娇的小六,一下没扯动,只好再行一礼,往前跪行两步,将小六一把抱住,搂紧,再拉了把同样酒劲上来,只知道傻乎乎笑着的小十三,站起就往后退着。
也不知为什么,是康熙的一直沉默,还是四爷的这个动作刺激到了德妃,只听德妃放下端庄的一声尖利嘶喊,
“真真造孽,走了一个好不容易来一个,却一夕之间鹊巢鸠占,霸占了额娘与阿玛,甚至连哥哥弟弟也霸占了。就算如何的闯祸,总有人相互,总有人疼惜。
我儿却一人餐风饮露,凄凄冷冷地吃尽苦头,既然生不见人,死也不会有他摔盆,还不如早早在奈何桥上等他数十年,算是赎清抛儿的大罪。只可怜我那小十四,将在这世上喁喁独行。”
说罢流着泪水,就要往墙上撞。
四爷听着德额娘的那些话,力气似乎在一刹那间,全部都流失了一般,双腿软了软,带着小六就往地上跪去。
又听得康熙的一声厉喝,“德妃!”转头看见德额娘欲要往墙上撞的动作,眼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掉了出来,哽咽地喊了句,“额娘……”眼前一黑,就往地上歪去。
后来,德妃并没有去撞那墙,只有四爷一人在回去的当天就发了高烧。
☆、第10 9章 最后的交易①
四爷就这么眼前一黑;浑然不觉后面发生了何事;醒来时只瞧见自个是躺在皇阿玛办公的长榻上的,而另一侧的皇阿玛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细细翻着折子,不是拿朱笔批写两句。
屋子里静悄悄的;四爷觉得嗓子十分干哑,低咳了声就要起来。
康熙瞟了眼四爷后;收回目光继续写字,“别动;就躺那吧,喝碗官燕再回去。太医也说了;说你思虑过度,气血不稳;还受了不少的惊吓。”
“儿臣不敢,儿臣并无大碍。”说着就撑着靠垫坐起身,就往地上站。
康熙也没拦,只说了句,“好了,让你躺着就淌着,刚才你还拉着朕的手,不停地在喊着额娘别丢下我,这会子装什么男子汉,又没有外人的。”
四爷稍稍愣了愣后,快速跪下伏地。
康熙叹了口气,搁下手里的笔,站起身去扶起这个做事一板一眼,从不撒娇,只安安静静办事,一直都让人很放心的四子。只是没想到他心里的心结竟然是养母早逝,又一直不得亲母不承认。
放软语气,“谁心里没有个事,就那整天小魔星似的只知道欺负人的小十四,也偶尔会独自坐在凉亭里,垮脸皱眉,一脸的可怜相。”
“皇阿玛,儿臣……”
“没事,朕心里头亮堂着,”康熙难得地拍了拍四爷的肩膀,接过魏珠递来的一盅官燕,打开了盖子,用勺子搅了搅,示意四爷尝尝。
四爷默默地接过来,眼眶红了红,而后一勺又一勺地吃了起来,直到吃的干干净净才舍得将盛官燕的盅子递给一直候着的魏珠。
康熙见了掩了掩面容,扶着桌案的一角缓缓坐下,疲累的感觉也浮上了眉头。机灵的魏珠让人收拾好后,就亲自上来揉着康熙的太阳穴,捏着后脖颈与双肩。
康熙长长地吐了口气,也没让魏珠忙活多久,就让他退下,并说着,“你额娘的话也听清了吧,本来还想就这么抹过了,谁知她竟然什么都舍得,只要见见那人。胤禛,你来说说如何办才稳妥?”
四爷掐了掐虎口,垂眸掩去眼中袅袅升起的戾气,思索好一会,方才认真地问了句,“祚儿真不是我的六弟,而那人才是?”
康熙颤了颤眼眸,凝视了四爷许久才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不是,那日你德额娘难产,几乎一尸两命,也不知哪里跑来的癞头和尚与邋遢道士,神通了一番后,你德额娘不但没事,小六也顺利诞生。
但后来很快就发生一些事,就这样让那和尚带来的祚儿做了六阿哥,而原本的小六随着他们走了。”
四爷点了点头,皱眉深思,难怪皇太祖母会许祚儿婚姻自选,难怪德额娘只急着找人替自己开蒙,选通房选福晋,却对祚儿不闻不问,曾经还为这件事欢喜过,现在想来德额娘是怕祚儿将来乱了血脉,胡乱混过几年再说。
只是皇太祖母是真心疼爱祚儿的,不然也不会生前疼爱,薨了后还将私库以及那些蒙古王爷的支持都给了他,让他能在心思各异的宫内风波中不再受难。
但德额娘不同,她心里既没有自个,也没有祚儿,有的只是活在这人言可畏的后宫内,做那些必须要做的事,心里承认的儿子也只有小十四一个。如今她既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这件事了,那么祚儿将来的定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四爷的眸子锐了锐,肃穆地行三跪九叩之礼,起身后,以从为有过语气,悲伤地说道:
“儿臣有个不请之请,还望皇阿玛能应允……”
四爷抱紧怀中被悄悄灌了秘药,身体渐渐在僵硬的小六一步步地往宫外走着,偌大的宫内,四爷没有乘轿,也没有让任何人来伺候,独自一人抱着小六一步步地用脚丈量着这个千万人仰望的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