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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道:“若兰,阿楠虽不瞒你,只怕你也没功夫和我们一起凑热闹,我是刚送走宫里的人来的,你家人也在四处寻你,只怕也是来传话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林楠问道:“可是陛见的日子定了?”
冯紫英笑道:“什么都瞒不过阿楠,日子定在开春二月。”
林楠见卫若兰还在迟疑,道:“还是正事要紧,要听八卦下次让冯大哥讲给你听就是了。”
卫若兰这才去了。
冯紫英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便签递过来,道:“你看。”
这是一封折子的抄本,署名王子腾。
林楠淡淡一笑,道:“改个方子需一个贵妾,如今又搜了院子,却不知王大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冯紫英道:“阿楠你看了,定会满意的。”
林楠不置可否,低头大略看了一眼,叹道:“这王大人当真是聪明人!”
冯紫英点头道:“这事做的漂亮。”
林楠一直等着王家给他一个交代,他们应该很清楚现在的事不是一个贵妾就能解决的,但是休妻或者娶平妻的话,对王家和贾家的声誉都会有极大的影响,林楠也没想到,王子腾会把事情做得这么漂亮,这么绝。
这是一封请旨的折子,大意是其妹贾王氏,幼时患有癫病,本已痊愈,不想同贾政成婚后屡有复发。贾政为人正直仁善,不因妻子有恶疾而嫌弃,只是近来王夫人病情日重,竟然夜半跑去年幼的侄女房中发狂,吓的小姑娘连夜离开。他这才知道妹子的病情已然严重至此。王氏有此恶疾,贾政原该休妻再娶,然他坚持不肯弃糟糠之妻。
贾政仁义,但王子腾却不忍妹夫家中无人主持中馈 ,屡屡劝其另娶平妻或贵妾,被其严词拒绝。可巧史家有个嫡女,因守孝年过二十还未有婚约,美貌贤惠,他愿意认其为义妹,替她准备嫁妆,从王家出嫁,给贾政做平妻。因不愿旁人诟病贾政无德,故而想请皇上恩典,为二人赐婚。
林楠道:“皇上准了?”
冯紫英道:“如此佳话,为何不准?”
“佳话?”
冯紫英道:“一个恪守情义,坚持不休疯妻,一个深明大义,为妹夫请旨赐婚,且又认史家女为妹,从王家出嫁,更深两家情意,怎不说是佳话?皇上还没开口,底下便一片赞叹之声,皇上岂有不准的?”
林楠失笑道:“佳话,果然是佳话。”
皆大欢喜,如何不是佳话?
贾政好名,如今他仁义之名上达天听,满朝皆知,便是他能力不足,其人品上的好评也足以让他仕途顺遂,且能另娶佳人,可谓名利双全。
做丈夫的既得了美名,做婆婆的又岂能例外?对贾母来说,既没有和王家交恶,又能有一个从本家来的媳妇儿,外孙女半夜回府的事也被完美无缺的掩了过去,她更有何求?至于王夫人莫名其妙的癫症,她活了这么大年纪,早已知道什么时候该糊涂。
王家损失的,不过是一副嫁妆罢了,却同样博得了美名。
黛玉在这件事中,只是“被得了癫病的舅母惊吓到的可怜的侄女”。
至于林楠,在贾母眼中,他依然是孝顺乖巧、遇事有些冲动的小外孙,在贾政眼中,他是亲妹被舅母所害却依然能顾全大局的、深明大义的好外甥,在外人眼中,他是为了妹妹愤而状告太医的兄长……至于深知此事□的人,冯紫英绝不会外传,王子腾、付尚德只恨不得捂得更紧一些,而王夫人,无论她说什么话,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于是,贾政娶平妻的事,和林楠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的确是最能让林楠满意的结果。
冯紫英道:“难怪前儿你专门让王家的管家向王大人提及癫病,原来就为了这个,难为王大人能领会你的意思。”
林楠笑笑,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小厮道:“大爷,贾府派了人来。”
林楠道:“请进来。”
冯紫英笑道:“看吧,报喜的来了!”
来的是贾家的大管家林之孝,说的果然是那事儿,林楠含笑听了,一面恭贺,又问:“府里没有旁的什么喜事麽?”
林之孝愣了愣:“什么喜事?”
林楠道:“我记得我不是有个大表姐在宫里的麽,这次宫里来人,没有带大表姐的消息?”
林之孝恍然,道:“难为大爷惦记着。说来这也是一件大喜事呢,皇后娘娘听说此事之后,也很是感慨,说我们家太太‘虽有恶疾,却是个幸运的,哥哥丈夫婆婆都如此明理’,又想起太太有个女儿在宫里做女官,是以大发慈悲,放了回来孝敬母亲。这次大姑娘是和传旨的钦差一起回来的,皇后和各位娘娘赏了好几大车的东西呢!”
像元春这样的世家女,去宫里岂是为了做一辈子女官侍候人?那是冲着皇恩去的。这样半中央被人送回府,名义上虽是恩典,实则算不得什么喜事,也难怪林之孝没有主动提及此事。
林楠笑道:“果然是喜事。舅母能母女团圆,只怕高兴坏了。”
林之孝干笑道:“那是,那是……”
何止是高兴坏了?直接就高兴的昏死过去了……
林楠道:“烦请管家回复外祖母,等我和妹妹收拾收拾,便去恭贺舅舅大喜。”
林之孝笑应了,退了下去。
冯紫英瞪大了眼,道:“阿楠你不会连贾大姑娘的事都料到了吧?”
林楠从炕上起身,道:“你可知道何为癫症?”
冯紫英道:“何为癫症?”
林楠淡淡道:“癫症,多发于女子,不发病时一切如常,发病时悲怒哭笑无常,狂妄打骂、不避亲疏……”
顿了顿,道:“往往母女相承。”
冯紫英啊的一声,愣了半晌,才道:“你……你……”
往往母女相承……皇宫那种地方,自然不能留下一个可能有癫症的女官任职,便只是有相关的传言在,元春都会无法立足,更何况是王子腾直接在奏章中禀明了此事,自然只有遣送回家了。
林楠淡淡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大表姐在宫里,谁又能肯定她就一定不会有出头的日子?”他早已知道元春是要封妃的,又岂会不留后手?
冯紫英道:“王大人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
林楠淡淡道:“他自己又没有女儿,王家其他人也不会受影响,他有什么好顾忌的?至于大表姐,已经年纪不小了还只是个女官,他对她早就没了指望了。”
只怕王子腾做梦也想不到,他的这个侄女儿,本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封为贵妃,风光无限的,只是现在已成泡影。
冯紫英叹道:“阿楠果然算无遗策,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现在你那个舅母还有什么指望。”
林楠道:“错了,指望她还是有的。”
冯紫英道:“你说宝玉?”
林楠嗯了一声,道:“宝玉天资聪颖,若是能因为舅母的处境从他那众香国的美梦里醒来,倒也不是没有出人头地的可能。”
冯紫英道:“你既然想到了,肯定布的有后手,你给他准备了什么?”
林楠摇头:“那是我舅舅和外祖母的命根子,我对付他做什么?”
冯紫英道:“你少唬我,你连宫里一个女官都算计到了,岂会放过他?”
林楠道:“宝玉出头,对舅舅来说岂不是一件好事?且他便是出头,也不过能让舅母的日子稍稍好过些罢了,于事无补。我对付他做什么?”
冯紫英道:“你不对付他,就不怕他真出头了,反过来对付你?”
林楠嗤笑一声,道:“他能不能对付我且不说,更何况他为何要对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