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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2 / 2)

这一来“佛兰”奇事愈发争相传诵,简直半壁中国都沸沸扬扬了。花中为何会现梯形?是佛显灵了、还是花修炼成了佛?一些“花痴”,一些“佛痴”,当然更主要的还是那些身兼二职、痴花又痴佛的人,把个事情传得神乎其神。王胡庆家门外每天都可谓门庭若市,均是些高“迷”档的发烧友,渴望一睹为快的那种。当然王胡庆是绝不会让人敞开进的,他竟将大门紧锁,只把几张“佛兰”的大特写彩照技出去供人瞻仰,让大家一睹“世珍”风采。

若打听此花来处,王胡庆只是说出自南国深山。具体产地无可奉告。私下里他却带了胡岩专门秘访峨嵋、寻幽探秘,找到古刹小和尚担水的那深谷、那壑峡,蓖头发一般把丛丛茂草蓖了一遍。将所有兰花或是类似兰花的植株统统连根拔下、除毁净尽。野生奇花之奇,就奇在它只长在某一处范围极小的地片内,有时你将它仅仅移栽出一尺它便不是不能成活、就是变种失奇。王胡庆连续两年去做这个事情,直至确信天下已不再有第二棵“佛兰”,心里才最终踏实下来。两次去,每次他都带回峡谷富含腐殖质的土壤,用来培植珍品“佛兰”。他要冒着风险至少三年不打它的金钱主意,搞一个全封闭培植试验,看看究竟是偶然变异,还是确系新种。若是偶然变异那么培植后“正常化‘”的佛兰将不成“佛兰”,美梦不再,等于坐将巨数金钱打了水漂。而若确系新种,那就妥了!他就等于把个下金蛋的母鸡抱家来了,往后鸡生蛋、蛋生鸡,子子孙孙无穷尽,王胡庆什么也不用再干,坐家里干剩下数钱了。为什么日商出巨价求购他不允?因为他明白,一旦培植成功,老鬼子出的那几个大子儿,简直就跟白拿了一样。东瀛是个佛徒甚众的国家,尤其是个“有钱的”佛徒甚众的国家,闭上眼睛稍加一想,那该是怎样个无可限量的“佛兰”市场便可想而知。购花不成,那东祥老好商又另外设了个套让他钻,说整株不能割爱,那么可否赐一芽苞以聊老朽之心?王胡庆笑说免了吧,心里道你个老朽也太老奸巨猾了,你们小日本无性繁殖技术已经成熟到一个细胞就能育出完整株体的地步,还当中国人一色儿挺大个脑袋谁也不知道?封闭培植如今已是第四年。头一年刚下山时,花中呈现的佛像容颜慈祥;第二年开花,再次现佛,令人欢欣鼓舞;第三年“小年儿”,植株歇息休花;今年冒出三个花芽,死掉一个,存活两个,上月对日两花同放,两尊惟妙惟肖的弥勒佛并肩共现、妙趣天成。花朵一如失一年初放时情状,只是面目清瘦些,不那么慈眉笑限略显严肃,而情态却依然神采奕奕。开花现佛,三次如一,可是确是稳定品系。

他准备下一步把“佛兰”的研究、培植、营销整个拿到日本去发展,他相信那个市场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看了一会儿“佛兰”,略调一下湿度,他又去看“红相公”。“红相公”另外一些花籽再有几个月就能成熟,花季上密匝匝挤着几十个半青的椭圆籽苞,鼓胀饱满,成色沉实。每个籽苞里将来都能剥出上百粒花籽。这可是货真价实原装正货,不说别的,过些天掰下来光卖籽,它也是几十万。这是王胡庆的心尖,用纱布蘸水,逐片为它擦了一遍叶片,便信步踱到另一棵花前。这是一棵君子兰。君子兰?多少年前君子兰倒红过一阵儿,现在不是早过景儿了吗?那倒是,不过这棵君子兰绝对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君子兰,否则王胡庆怎会养着它而且养在珍花室里?这是一棵百年不遇的“缟兰”——它淡绿的叶脉间有着条理清晰,极为罕见的纵向金纹。不知它是否果真能开出金花来,真正“搞兰”都开金花,花色澄黄,透着金红,富丽堂皇,观赏价值极高。“缟兰”只有日本曾出现过极少几棵,我国至今尚仅只国家植物园育有一棵,花色还不是十分纯正。

他这若出息成真正“缟兰”,那么它便将在中国花界独占一绝。

日本花商上次来是没见到这棵花,否则怕还不止出两辆“皇冠”的价。所以王胡庆对这花一直莳弄得格外精心。他用木铲为它松了松土,望着花上,他又犹豫起来,究竟该不该……上金粉呢?几个养花资历颇深的花界前辈都跟他讲过,听说日本那几棵缟兰是都要定期施点金粉的。自然不是化工商店出售的那种粉刷装饰用的金粉,而是纯金研磨的金粉。上上金粉,既可保证搞兰不再褪化变种,又会使“花序”色泽纯正,阳光下有灿灿金光可见……这样想着,他忽然间便决定了不妨也试试!然而,哪有金子呢?他回想着,好像在家里什么地方见过一只戒指的,卧室里?对,五斗橱,好像是最底下一层抽屉……

他果然在那儿找到了它。装在一个盛生肖纪念币的小盒里。他拿着它,到盛杂物的库房里翻出一块细砂轮。他磨起来,粉屑刷刷往下下,很细,很好。磨到最后剩下一个细把,捏不住了,便把它放在一块铁砧板上,试着一敲,便碎成了几瓣,正准备继续把它完全敲成粉末,忽然听见女儿在楼上叫他,声音似乎很兴奋的。怎么了,这么高兴?他抬脸往楼梯上一瞅,脸刷地一下变白了……

楼梯顶上,女儿兴高采烈地站着,小衣裳前襟口袋里鼓鼓地塞满着什么,胖胖的小手心里还满登登摸着一把,高高伸着让他看,显然她为自己发现了大人们居然一直没有发现的稀罕的好玩物什而得意非常——她手心里读的,是一把半青的椭圆形籽苞。

如五雷轰顶,王胡庆脑袋嗡一下就大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上楼的,站在“红相公”那空空如也的花事前,他一霎时万念俱灰。全身血液似已骤然消失,紧接着,血流又喷射一样涌回他的心室,并轰轰然喷燃起熊熊火苗。他冲到楼梯口,朝吓呆了的杨扬一脚踢去……什么也没看见,只听见楼梯上一阵断断续续的滚落闷响……待视线恢复的时候,他的心倏地抽紧了,犹如被一只利爪狠捏了一下,心尖尖那儿蓦地淤起一层万世难消的紫痧。

女儿昏昏沉沉躺在楼梯底下,面色苍白,不省人事。他扑下楼梯抱起女儿,神经质般察看着女儿的头、脸、胳膊、腿……都还健全,谢天谢他好像并没有什么骨折一类创伤。“杨杨,杨杨!”他叫着。怀里女儿动了一下,醒过梦魔般睁开眼来,软软地张开手。看见了手里的东西,脸蛋上的血色又倏然褪去,满面顿现骇惧之色,浑身一哆嗦,抓在手里的籽苞噼噼叭叭散落在地。她躲开他的怀抱,缩进楼梯尽角上,望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眼里蓦然涌起一层委屈的泪花。

他只觉胸中铅汁滚沸。猛然站起,一阵凶猛踏跺,满地籽苞眨眼间尽成一片绿色粘浆。他渐渐踏得软了,最后停住,眼里热热地涌上一阵潮湿。他在女儿跟前蹲下,伸出手,想把女儿脸庞揽在自己胸前。女儿又往墙角缩了缩,从这下意识的极小动作里,他却看见了一片大陆的漂移,看见了他与女儿之间蓦然绽现的深深裂谷。女儿含泪目光里的那疏陌、那遥远,使他痛苦地意识到,这裂谷也许永生永世、再难弥合。他蹲在那片绿色稠浆里,两手撑住额头,泪水不觉扑簌簌、扑簌簌滴落下来……

把女儿送上楼安顿看在床上躺下,他下楼打扫地上的籽苞残渍时,才发现研磨金粉的盘子还在厨房地上放着。他用纸片将金粉收集起来,又将铁砧板上的碎屑撮在一起。正拾掇着,王慧回家来了。看见砧板上残留的的碎屑,她怔了一下:“你这是……砸了什么?”

“唔,没什么,给花弄点金粉。”他这时才有了一种预感,预感到事情做得有点不妥。

果然,王慧急忙到卧室里走了一遭,旋即便转回来,脸上已经变色了:“你砸了戒指?”

“对呀,是个戒指。”他极力说得无所谓,包好纸包便欲抽身上楼,王慧一把拉住了他,那种冷冷的沉静使他有点慌乱起来。

“你知道那是……什么戒指?”

“金戒指呀……”他还想打马虎眼,一看不行了,便搪塞道,“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给你买的……”

吱唔中他想起来了,恍惚记得妻子告诉过他,那是她妈妈临终前送给她的,说让她结婚那天戴上。那天她戴了……现在想起,可是什么都为时已晚。妻子默默地站在对面,脸色苍白,两眼空空,让人觉得那里面隐抑着的幽怨、愤怒与无尽的悲哀,深不可测。

他悄悄把纸包掖进裤兜,走过去两手揽住妻子的肩。

“我不知道……以后,再买吧,买最好的,最贵的……”

他还没说完立刻就后悔了,后悔说什么“再买”,更不该说什么“最贵的”。可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正像他毁了戒指无法使之复原一样。他心里揣惴的,十分内疚地收拢两手,想把妻子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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