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点?他一下灵醒了。那次他抓出来转眼又被人掳走的那只,不就是“血点”么—;—;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并且听说因为它价值连城是重点追查对象、查出来要重处,所以查线索问了他好几,他再一个字也没敢露。这么说他们……一直还没查到?
他一下子跳起来,扑到铁门小窗上:“我知道‘血点’,我知道!—;—;”
看守恶狠狠地转回身,朝他头上猛敲了一下:“叫唤什么!
找不自在?“
他吓得立时裤子里一阵湿热,裤腿已经尿湿了。这时看守的面孔又在小窗上出现了:“你说什么,刚才……血点?”“血点!我知道在谁手里。”“说说看,谁?”另一张面孔也挤上来。
“名字不知道,长得挺黑,个儿比你能高点,是个六枝儿。”
“你是路……六个指头?”“是,是。”“哪只手”“好像左手,哦,右手……反正不是左手就是右手。”“废话!妈的脚丫子你也看不见!你要瞎嗤嗤可得小心着。”“我敢我敢?你们查,肯定对!要对了呢?你们能不能……早点放我?”“放你?”看守怪声怪气笑了一声,“等着吧,有放你的时候。”说着嗅了嗅鼻子,“……什么味儿?尿了?妈的!还没到你尿的时候哪!脱了裤子—;—;”
王胡庆拨通了公安局电话。把他们苦心积虑查无头绪一直在追索的一条线索提供给了他们。“……好找,门上贴着喜字,……嗯?对,对,太对啦!右手,一点不错。你们好像有点线索了嘛。我?哪,这是我应该做的,共产党员嘛……我叫‘学锋’。不用谢,再见。”撂了电话,他为自己居然还能来点小小诙谐而暗自好笑。下了楼,他朝对面贴着喜字的院子走去。
冷丁一进王胡庆这间黑屋,六枝儿一时两眼虚蒙,中焦堵塞,呼吸不畅。及至瞳孔放大,辨清物象,适应了周围的昏暗,“他第一眼便看见了那只令人毛骨悚然的黑猫。它髦髭凌乱,两眼凄厉,极可怖地耸踞在窗台上。他浑身激凌掠过一道寒战,酒意立时醒了一半。
“恭喜啊,新婚大喜!”王胡庆随手带上房门,满面带笑开言道。
“哦,哦……”六枝儿觉得似有一把钢刷塞在喉头,使他声音透不出来。他疑惧惊饰地盯着那只猫,盯着勾出它凄厉轮廓的那方幽光森森的玻璃,俨若那是一洞地狱之门。
“你……你养它作什么……”
“鼠患啊。”王胡庆语调颇有痛心疾首之状,“耗子猖狭,把我花糟蹋了不少……”说着他走过去,嘴里“嚯嚯”叫着,虚张声势地把猫吓开。一枚,一枚,拔下小钉—;—;他取下了那块玻璃。探头朝外看看,外面黑古隆冬,电线在风中发出萧瑟的吗响。他缩回头,转回身。
“它老想突出去,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吸引着它,也许是饿极了?当然不到时候我是不会放它出去的。”说到这儿他很有深意地瞟了一眼六枝儿,那眼神是很难让人误解的。“养了它不少日子了,除了几只鸽子,这些天什么也没吃着。”
六枝儿立时脸色惨白,不由自主地伸手扒住了门框,以便给瘫痪般的两腿补偿一点支撑力量。他嘴唇翕动着,如涸辙之鱼。腹中酒气秽物一阵阵上涌,唯有喉头紧绷绷尚保有着类似肛门括约肌一类的弹性制约力。慢慢地,枢住门框的手指渐趋乏势,喉头制约力也渐渐流失。他倚着门板的身躯徐徐滑落下去,眼里凝固着猪油般无望的衰绝。
“我……求求你……”
“说哪去了兄弟,”王胡庆笑笑,从对方极度的恐怖绝望中,他感到一阵阵快慰正无比适意地袭来。他后背靠住那一方窗洞,宁愿让这快意延袭得更长久一些。然而无奈那猫已两眼血红,再拖延下去他的肉体将难保安全。他只得大幅度地向那猫也向六枝儿挥挥手,“明天我还要登门造访呢,携礼祝贺!
当然,如果你没有出门到别的什么地方去的话。“
这时,那猫已弓起腰身,颈部租毛乍起,冲着昏暗的窗外发出一声疾人的凄厉啤叫。王胡庆知道那块启下的玻璃,已使它被窗洞外的某种气息撩得饥火中烧、丧失了理性。他倒过身,井然有序地把捏在手中的几枚小钉—;一摆在窗台上,然后轻轻把那玻璃往旁一放。
“它看来真有点等不及了呢。嗯?—;—;”他再一次将那任谁也不会误解的目光投向六枝儿,身子一挪,“那么,只有遂了它的愿了—;—;”
“啊!—;—;”六枝儿非人声般嚎叫一声,蓦然挣起身向猫扑去。然而但只见一黑光划过,他眼中便嚓然间生气飞散,唯余了一片蒙尘般死光。“啊!!—;—;”旋即他又一次癫狂般厉叫,扭转身疯魔一样冲出,咕呼呼翻下楼梯,跌跌撞撞扑出院门……“
王胡庆有条不紊地把玻璃重新上好,一枚,一枚,插上小钉,然后逐一检视了一下,挺好,好像并不必要再用小锤重新敲上一遍。对这一点他很满意。然后拍拍手,摸黑踱出门来。
出了门,他看见王慧。正惊疑地站在走廊上。
“他、他怎么了”
“谁?”王胡庆明知故问,期望她并未看见方才的一幕。
“对面的……六枝儿……”
“哦,他呵。来给我杯酒。他喝多了,没事。”
回到起居室,王胡庆在沙发上坐下,往后仰了仰,让身体理得更舒服些,伸手人茶几上取出一支烟点上。烟雾中,他好像觉得有无数鸽毛在眼前轻闪漫舞,有如电影中慢镜头飘雪景状,扬扬洒洒、意境温恬。他便又吹拂出一口烟去,“雪花”
翩翩翻升,划出了一个奇妙的缈缈氛旋……这时,他听见一种声音由远处响来,强弱有序,渐渐清晰。同时,一闪一闪的红光由窗子映上天棚。吱地一声刺耳尖鸣,一辆汽车在外面紧急刹住。
他知道那是一辆什么车。不用看。他不屑于起身去看那个场景,让它在想象中演现,余味也许更悠远一些。他深深吸下一口烟,按灭烟蒂,抖开身下的毛毯,在沙发上舒舒服服躺下来。
一直睡到日头高升他起了床,到卫生间刷牙。牙刷漫不经心地在嘴里一下一下捣着。六枝儿会想起带上牙刷么?不管带不带这会儿他是肯定没心思刷牙的了。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在那里面了没别的事干,可以一整天一整天地刷牙或者发呆……送一口水到嘴里,仰着脸让水在喉间发着一长串轻快悦耳的咕噜声,猛一低头,把水痛快地喷进水池,抽下毛巾按到嘴上。
然而这时,他在镜子里看见了王慧。
她不是已经上班走了吧?
“你的……猫呢?”她脸上带着不安与惊恐之色,王胡庆通过镜子看在眼里。
“在呀,库房里。”
“不……”她眼睛和声音里尖棱棱地充满了恐惧,目光几乎是绝望的了,“没有,我看了。”
“那也许是……跑了吧。”他擦着嘴巴唔哝道。
“对面人家,满院子鸽毛……”
“哦哟,那倒挺糟糕。”他说。
“听着!”她尖声叫道,声音是突如其来的严厉,迈近一步,在他面前第一次显得咄咄逼人,“是不是你!……”
“什么是我?”
“昨晚六枝儿让公安局带走了。”
王胡庆慢慢转过来,放下毛巾:“我也是刚刚知道,破宅行凶,打伤父亲,抢了我的花,是他干的。”
“不,不是因为这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