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等胡岩消息的这些天,王胡庆一点也没闲着。一个叫做“蓝孔雀”的时装厅已经很神秘并且十分神速地破土而起,竣工完成。店面迎街,落落大方,高雅不俗,宽敞而又气派。为它,王胡庆投资了二十七万。
这天,天将近晚,素兰收摊完了已经离去,小雯也正动手收拾床子,他走过去叫了一声:“小雯。”她略略一怔,直起了身。
“我想跟我说个事—;—;”他想尽量做得随便点,她却打断了他,一边继续弯腰整理,一边不无凄然道:“幸福的人和痛苦的人是不大可能说到一块去的。算了吧,我这儿正忙。”
“小雯!”他一把抓住她一只胳膊,迫使她直起身,“我……知道这几年你一直在恨我,我也恨我自己,我们恨的是同一个人。当初开花店我聘了素兰,聘了……别的人,没来找你,我那不是躲避你,那是躲避我自己。懦夫、伪君子……你奉送我的几个词,几年来我心里拧过来拧过去。为了喜帖我后悔至今,想起来我就好像坐到通红的炉盖上,那一回我明白我是伤了一个人了……婚礼你来了,我却知道你将永远不会原谅我。你走以后,我把你遗弃在桌上的喜糖抓起来,就那样紧紧地抓在手心里,出来过去、过去出来……直到手心里的糖全化了、粘成个砣……这你都知道么?”他昏乱地说着这些,嘴唇颤抖,语无伦次。他让她忽然感到陌生,她惊讶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没想到她痛苦地扔下的几粒喜糖,曾经同样那般痛苦地折磨过他,她的心一下便软了,泪眼盈盈望着他,就像一个错怪了人的任性的小妹妹,心抖抖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该原谅他么?会原谅他么?为那伤害?抑或因为你自己的什么?
……她目光重又变深了,像大湖大海,幽幽无底……他们就那样站着。天空、小街、一溜溜摊床已变得愈发暗淡朦胧。最后他望着地面,好似在对自己的脚尖说:“找个人吧,你……该处了。”
她没说什么。抬起头,目光越过他,望着苍茫远天,目色里飘忽着淡淡的忧郁与惆怅。他也抬起头,她那双眼睛……真让人想起童话。是的,会像那个童话一样,总会有一天,会有一个年轻的白马王子,驾着一片红帆,从大海上漂来……她的青春将海浪般焕发,她的性灵将鸥鸟样飞翔,她的双瞳将重新闪烁,就如金斑铺满海面……可是,小红帆?……你怎么会忽然想起它来的?就如“灵感”翩然一现?小红帆……你在什么地方见过它?……但不管怎么说,这念头毕竟还是爽心的,眉宇间的黠谈不觉舒然消溶,他两手插兜,直了直腰。
“知道我刚才想起了什么?”
小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反正不会是想请我到你花店去卖花吧。”
“卖什么花,”他有点扫兴,但马上又兴致爽然地望住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想起了一个……小红帆。”
“……小红帆?”小雯惊异地看着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并且她真有点摸不准他了,刚才还那么痛苦,后来又那么颓丧,而现在……“什么小红帆?”
“大海上!漂来的……”
啊,她明白了,她也读过那个童话。大海上,漂来……的确很优美,可它却只漂在书上。她嘴角牵动了一下,好象是笑,却又那么酸楚、那么凄凉……
“我想请我参观一个地方。”他说。
“请我?参观?”小雯勉强笑笑,“我可没你那么多闲情逸致。”
“不。”王胡庆重又握住她的胳膊,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慈爱,“如果我有一个亲妹妹,我想她一定不会拒绝我。来,来看看—;—;”他指了指她身后的蓝孔雀时装厅。
小雯一瞬间便明白了什么,心头一热,低下头,眼泪再怎么也控制不住,一阵阵、一阵阵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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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了!”来人一进花店便抓住王胡庆胳膊,显得张惶失措。是个熟识的花主,对“实业集团”最心急意切的一个,“有人卖花,有人!”
“废话!”王胡庆不大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哪天没人卖花!
我这不就成天都在卖吗?“
“不是,几百盆!蔫不登的……就这几天!”
“你说……多少?”
“几百盆,一色正状花,三五万一棵的!—;—;”从那混浊的小眼睛里,王胡庆看见了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大、大家伙儿都有点毛了……”
秘而不宣,数百盆抛售,花业人心惶惶可以想见。他想起了那只悬悬之手。但他声色未动:“扎纸活儿吓唬自个儿,闲的呀!养花大户就这么些,谁那点花不都大伙眼根底下撂着?”
“是呀是呀,谁不说呢?”花主望着花店满室盆花,好像也觉得是有点目惊自吓了。
“不过都这么传,兴许总还是有点缘由的,多留心吧,真要咋样,咱也不能坐等着让人甩片儿汤。”王胡庆道。
药主刚踏定下去的心,一下又悬起来。王胡庆没睬他。他要的就是这,等于我什么也没说,可日后找到我,我又什么都说在头里了。我没义务给你们养老,更主要的是此刻他还不想把那只悬悬之手昭揭于众,在花上跟他们玩阴已没多大意思,况且他的目的绝不是仅仅捅漏他们的钱袋。
搪塞走花主,他向白脸姑娘交待,花店的花一律封盘,不说不卖,价往上狠要。他得留着它们做个牌坊,昭显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形象,免得日后人说大厦倾妃是他王胡庆抽掉第一根立木造成的。今后还得在市面上混,他不能臭了名声。他环望花店,为想到“牌坊”这词儿而暗自哂笑了一下。
“蓝孔雀”是王胡庆根据在广州见过的几家最有样儿的店面亲自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