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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2 / 2)

“总也没来家玩了。”王胡庆说。自从毁了那张画,二老朋一直无颜上门。“有空来玩吧。”

“从哪搞的?”大宅问。

“跟他们外边挪的。”二老朋说的“外边”是指小瘸子承包的大花房。“挪”是借之意。

“他们……记帐了么?”

“我叫他们记,咱算赊他的。他说十块八块钱的玩艺,不值当划一笔,意思是算了。”

“叫他记上。”说这话时大宅毫无必要地擦着一片花叶,没看二老朋。

王胡庆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不觉心中淡淡飘起惘然。唉,大宅!当数十株北国奇葩将在人民大会堂一展芳容的时候,他的心灵该被怎样一种理想光辉通体照彻,他的目光、他的想象、他的全部内心观又该盈沛起怎样的奇光异彩啊!然而当他低下头来,面对一箱非赊借便难以筹措的花土时,他的灵性又是怎样黯淡、他的目色又是何等凄茫啊……“常在梦境里逍遥,居住在空中阁楼上”,他的孤独莫非正如一位哲人所说,是“对纯洁性的一种崇高的爱好与渴望”么?那位哲人叫尼采,那句话是弗洛姆在《理想的冲突》中转引的……真是“理想的冲突”啊!

三人无语,默站一晌。最后大宅不很把握地说:“去找……龚老师吧,他的花正开在期上。”

“再说吧。”王胡庆说。迟疑一下又问,“大霓裳‘怎么没送香港参展呢?”

“估计花展开幕,它就好谢花了。龚老不想给人留下残花败絮的印象。尤其这会儿……他挺忌讳。”王胡庆明白了,老人一颗拳拳之心,不难体味。

来到外边大花房,王胡庆看见了曲金诚。自从承包了名花花房,这小瘸子在市面上严然已成了个人物。运筹帷幄,布阵排兵,摔阅市场,调遣行情…他做得从容细密,精到老练。真所谓时势造英雄,弃儿般一个残废,一时竟风云过世,令世人拭目。他看着他一歪一歪走过来,那步势实在未免让人发笑。

不过王胡庆入世颇深,绝不会以貌取人。他知道,虽然麻痹了一条下肢,但曲金诚全身其他零部件、尤其那颗小小脑袋瓜却无以比拟、精良绝伦。

曲金诚老远便招呼:“大哥,今儿什么风?——”

“没事看看。”王胡庆接过一支“三五”烟,点上,“快娶媳妇了,听说?”

“嘿嘿,托共产党的福呗。”曲金诚扔一下打火机,用两个指头在空中夹住。王胡庆知道他油嘴滑舌却也并非胡哨。没共产党的承包政策,混媳妇?混稀粪儿吧他!待嫁姑娘们连街上跑的公狗都看了,也不会有谁瞅他一眼的。可这会儿,听说水灵姑娘一群群往上烀,争抢得都快打起来了。曲金诚新房已经买了。另有十几户一辈子未曾得公园片瓦的老花工也乔迁新居。他们纷纷备酒相邀,聊表感戴之情。曲金诚有邀必到,有孩子有老人的,他又总会偕对象一起,提上一份虽不贵重却意暖人心的礼品双双登门。王胡庆知道,国外大老板都十分重视这种“内部亲睦”意识。曲金诚无师自通,可见难能可贵,将来即使不放走胡岩,自己也必须另外再增加得力人手了。而若物色人,这小伙儿无疑便是挺合适的人选,毫无疑问,这是个精明强干的经理人才,可以委以重任的。将来是叫他统管那几十爿营业的花店呢?还是要他当郊外各处鲜花种植园管理总监?要么把鲜花销售网络交给他?城内几百家花店每日的供货,外省外市每日公路和空运的鲜花供货……想了一圈,最后觉得还是把时装业这摊儿托付给他算了,叫他拳打脚踢从创业开始,出楼起厦。与承包这个破花房相比,跟他王胡庆平显然更有吸引力。他会乐意改换门庭的,什么时候得找他谈谈。

一开门,一股强烈气味扑鼻而来,这质感的、浓腻的奇臭之味是从一只广口瓶里散发出来的。龚老先生穿一身宽大的布衣布裤。正安安生生坐在一摊马粪土上,袖口高缩,插进半条手臂掺和着。王胡庆轻轻带上大门,正欲趋步向前,忽然听到了一声朗斯底里的嘶喊,“我非得砸了,什么是还值钱!我够了,够了!哪天非得砸了,非得!”那女人声音是从一扇紧闭的房门里透出来的。老先生充耳不闻,仿佛修炼到一定程度的参禅者,双目半闭,安之若素。

王胡庆明白了,“非得”被“砸了”的,是那棵花。它正于窗台端端而立,富丽堂皇。王胡庆忽然觉得,这花,这马粪土,这河沙、黑泥、广口瓶……所有所有这一切,对老人它只是一种物象么?哦,心象!借越物外的行云般心象!在这高远心象中,一万元与一元同样没有意义,“值钱”与“不值钱”

如何气候炎凉、皆乃象外之事。那是一个灵清的恒常世界,它永久只是它自己……窗边墙上悬挂一幅竖轴,银绫裱就。王胡庆细细认读上面笔走龙蛇的墨迹: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书陈眉公《幽窗小记》啪,是了,是了,就是它了。

“有事么?”老人并未回头,却好像知道是谁站在身后。王胡庆忽然觉得站得有点别扭,这一瞬他明白了,索要什么花粉不花粉无非是一种籍口,你是想来表白,来作一种表白……如同你摆给人看的“牌坊”一样。这表白突然间便显得多么苍白、多么虚乏无稽!他嗓眼里像灌了生石灰:“我来看看,有没有……花药。

“你是打算出钱买呢,还是白要?”

王胡庆再有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老人仍是没有回头,直直腰,长叹一声。他知道,这一向自己对王胡庆可能也是有点太苛刻了。作为一个无职业者,王胡庆也不容易,他要养家过日子(当然这日子谁又都是愿意过得越好越好),老婆孩子、衣食住行……希望他视金钱如粪土终究不现实。再说你也没有理由要求世界上每一个人都耻于言利、都像出水荷花一般清纯高洁。唉。他起身拍拍两手沙土,进屋取出一只小玻璃瓶来。瓶盖里满满抹着黄油,三根雄蕊插在黄油上,这样,倒拿着小瓶,花药既不会在瓶壁碰掉花粉,又相对密封可以保鲜。老人早准备好了,莫非知道“红相公”

开花,你会来讨花药么?……拿了小瓶出来,王胡庆觉得拿在手里的不啻一块巨石,使他身体心理各方各处都难以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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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岩在大连足等了一个月,一批轿车终于从海路上上来了,不知是打韩国还是俄罗斯哪儿弄过来的,来路自然十分神秘。连夜开过周水子机场一个废弃的大机库。他留意了,接主是里里外外一个人在忙,中年男子,深灰风衣,戴顶前进帽。

而且他发现,他似乎已经有了一批固定的司机。他悄悄向一个司机打听了一下,他们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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