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道袍往他身上一抛,道:“小鬼,把衣服穿上。裸体溜达可是有伤风化的。”
小尚猛地站起身来,对狐偃怒目而视。
“是……是谁不给我衣服穿的?”
狐偃斜看了他一眼:“我这不是给了么?”
小尚鼻子出气,哼了一声将衣裳穿上。这衣裳大小刚刚合适,他穿上正好。
他质问道:“你把我变成这样,想做什么?”
“我昨日里不是说过了,你得罪了我,就得乖乖留在这里赔罪。从今日起,你就是道观里的低等仆役。道观里的一切杂事都由你负责。”
小尚睁大了眼睛,指着狐偃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他才道:“你……你想得美,你这妖道不配让我伺候!”说罢,理了理衣衫,就往外走。但只走了几步,他便发觉自己走不动了,四肢像被丝线缠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回过头去,发觉自己身上有无数丝线,而丝线的另一头都牵在狐偃手中。
狐偃笑道:“你跑不掉的。你是我做出来的,怎么可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你只能在我身边待着,一旦跑远,我手中的丝线便会将你缠住。”
小尚气呼呼地原地蹲下,天上已经开始飘起白雪。
狐偃斜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是不乐意进去,那就在门口待着好了,明日冻僵了可不许找我哭。”说罢将门关上,自己回房歇息去了。
小尚蹲在雪里,看雪花从天上飘落。他的身体其实对温度的敏感度不高,并没有觉得太冷。但身体似乎在慢慢冻僵,他的四肢变得僵硬。
他往回跑,敲了敲门,发觉门已经被锁上了。他对着门狂拍了一阵,愤怒道:“臭狐狸,给我开门!”
小尚无法抑制地瑟瑟发抖,门突然间打开,他来不及收回力气,瞬间往屋内摔去。他重重跌了一跤,简直要把牙给磕坏了。
狐偃冷冷道:“我刚为你做的肉身,可别弄坏了。你就住我旁边的房间,我要你做什么,随叫随到。”
小尚冷着脸默默跟在狐偃身后。他知道这妖道发起脾气来真不是好惹的,这会儿还是不要得罪他为好。
狐偃旁边小耳房里非常简陋,房间小,只有一桌一椅一张床,不过对于长时间游荡在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野鬼来说,这已经很不错了。
小尚搓搓自己僵硬的手,脱了衣裳上床躺着,裹上被子。
很久没有这样睡觉了。不过他从前是怎么睡的,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那天镜子里出现的是他的哥哥,他还记得他。不过……他们自哪儿来,他倒是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他在野外游荡了很久很久,遇见了无数小精怪,遇见了一个好心的鬼大叔。不过大叔已经投胎去了,后来便又只剩了他一人。
再后来他遇见了十几岁的狐偃,被他骗了,被卖到富人家中。他以白马的样子被富人骑了好几年,终于受不了一头撞在柱子上。然后他便重新开始了野外游荡,外加寻找骗他的狐偃。
他慢慢想完了变成鬼之后的事情,唯独记不清生前的情景。他有些想问狐偃,问问他自己到底是谁。不过那妖道狡猾得很,他怕自己又被他骗了。想想还是算了吧,反正都是生前的事情了,说不定很悲催呢,不然也不会死的这么早了。
窗外风声大作,风雪更加急了。
他捂紧了身上的棉被,身体似乎逐渐变得暖和。
他突然想起一件令他开心的事情。他有了肉身变成了人,是不是就能吃东西了?他在桃花道观里住了几日,知道这儿伙食不错,每天都能吃到好东西,至少比在野外游荡好多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突然高兴起来。
事情再糟也不会比前几年被人当马骑更糟了。能吃上好吃的就好,其余的一切随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
☆、照妖镜(十)
南徐州城内,街道熙熙攘攘,商铺林立。
菜场,一位鱼贩正在整理今日要卖的鱼。
“小哥,你觉得咱们南徐州的刺史如何?”突然有人在他身侧问道。
“他呀,”鱼贩低头将鱼装进木桶,随口道:“是邵陵王么,听说他是个暴虐的人,有时会随意在街上抢东西呢。”
鱼贩发觉周围人声渐悄,转过头去看,一位身着枣红华服的年轻少年站在他身旁。那少年不到弱冠,五官端正,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分稚气一分邪气。周围商贩认得少年,连忙避让。少年道:“你这鱼贩好大的胆子,本王视察,居然敢说本王坏话!来人呐,给我重重地打!”
几个士兵模样的人立即上前,揪住鱼贩的衣襟,将他按在地上。周围其他商贩连忙收拾东西跑得没影,几个士兵狂揍了鱼贩一顿,将他揍得口鼻流血。少年在一旁放声大笑,两刻钟后他觉得差不多了,便挥挥手,示意手下人停下,扬长而去。少年人离开后,人群渐渐各就各位。鱼贩躺在地上,脑袋后面流了一大摊血。热心的路人连忙上前,想带鱼贩去就医,然而鱼贩已经没了气息。
路人远远地对着少年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为鱼贩说几句。这少年是邵陵王萧纶,南徐州刺史。在这南徐州城内,萧纶一手遮天,常常凭自己所好,搜刮民脂民膏。因他身为皇子,无人敢得罪于他,众人敢怒不敢言,只敢在他身后悄声讨论几句。
“哎,这人是谁啊,这么嚣张。”身着青灰道袍的少年问道。
一旁的路人连忙提醒:“小师傅,你说话小声一些。这少年人是当今皇子萧纶,封了邵陵王,现在又是南徐州刺史,大得很呢,谁都不敢得罪……”
少年身旁的年轻男人道:“小鬼,走了。跟我们无关的事情,就不要管。”
小尚嘟起嘴,小声骂道:“臭狐狸,没良心的……”
狐偃停下脚步,小尚连忙将嘴捂上,摇头道:“我什么都没说。”
狐偃敲了他脑袋一记,道:“小鬼,我劝你老实些。你若是不乖,晚饭就别想了。”
小尚闷闷地跟着狐偃走。他曾无数次地想逃,但狐偃也不知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法术,只要他稍微走得远一些,便会有丝线从狐偃身上发出,将他整个人缠住。就这样闹了好几日,小尚也闹得乏了。而且,这恶心的妖道居然能看穿他的心思。他想吃饭,他非不让他吃,简直令他抓狂。
为了能吃到可口的饭菜,小尚不得不暂时屈服于狐偃的淫威。一边恶狠狠地吃饭,一边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后吃完了饭,该那两个小屁孩做的洗碗收拾桌椅等杂事,就全都归他了。除此之外,他还要给那妖道烧洗澡水,被他拿着镜子研究一阵。
在集市上往前走了一会儿,狐偃停下脚步。小尚心里想着事情,一头撞在狐偃身上。
“你又在想什么?”
小尚回过神来,吓了一跳。他颤声道:“我饿了,我想吃饭。”
狐偃看了一眼天色,说:“午时快到了,我那位朋友就住在附近,会有好东西招待你的。”
小尚一听这话,眼睛立马就亮了。招待客人的宴席,怎么说也不会差吧。他两眼冒着星星,步履变得轻快。
狐偃在一个小巷停下,这巷子隐于喧闹的集市内,却无丝毫喧嚣之声。狐偃伸手去敲斑驳朱门,一个小童出来开门,见是狐偃来了,连忙道:“道长请进。”
这是一间很旧的宅院,有些年头,但里面还算宽敞,假山、花草、池塘等一应俱全。小尚慢慢走着,庭院有两颗大树,树上不时有鸟雀叽喳之声传来。
过了客厅,走到内间,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躺在床上,不时咳嗽几声。他看上去挺疲倦,见到狐偃后精神好了不少,对他笑了笑。
“狐偃,你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再晚一些才到。”
狐偃在他边上坐下,道:“窦耳,你的病好些了么?我为你带了药,新研制的,也许能对你的伤有用。”
“咳咳,我的伤……恐怕是好不了了。最好也就是现在这样,能拖个十来年再归西。想要跟正常人一样生活,怕是不能了。”
狐偃将药从随身挎的箱子里拿了出来,说:“别说这种丧气的话,多试几种药,兴许能好。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相信窦兄有朝一日定能恢复如初的。”
小尚不认识这个男人,也不清楚他们两在说什么。但他觉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