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狐偃突然想起厉星,那个病重将不久于人世的狐妖。
“小尚,珠子给我,你跟阿鲤阿鹤先出去。”
“哦……哦好……”小尚将珠子从脖子上摘下,递给狐偃,然后连忙起身往外走。
“清越,珠子就在我手上,你过来拿。”
清越伸手去拿,狐偃却一个转身,从窗子出去,往后山行去。清越紧跟着出了窗子,天地间飞舞着白雪,目之所及是一片纯白。
狐偃在前方停下,眼中带着一丝绝决。“清越,二十几年前,清溪镇上。你说你去过,你在那里,做过什么?”
“呵,狐偃,你好像已经知道什么了。你以为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清越的语气很轻松,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狐偃手足冰冷,胸中翻滚着熊熊恨意,恨不得一把火将这狐妖化作灰烬。
“怎么,你想杀我?杀父在人类看来,是了不得的过错呢。”
“对你这妖物,人人除之而后快,这叫大义灭亲!”
狐偃拔出腰间佩剑,瞬间向清越刺去。清越一个闪身躲过,笑道:“知道了为何不早点去找我报仇,偏偏等我上门才说什么大义灭亲?恐怕……是想我这个父亲多疼疼你吧。”
“住口!”狐偃双目赤红,紧盯着面前的清越。清越躲得很轻松,他也自知自己不是清越的对手。但想起娘,他那痴傻的娘,心中便又恨意熊熊燃烧。就算自己燃成灰烬,也要将面前之人拖下地狱。
“那个小鬼日子不多了,你这样将他留在身边可不好哟。自私自利的下场,你可要想清楚。”
“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情,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我!”
“对付你有何难?”清越修长的手指直指狐偃眉心,狐偃顿时停了下来,身体僵硬在原地。“我早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清越从狐偃怀中掏出那粒珠子,拍了拍他的脸。“那小鬼跟你有些缘分,不过你不能将他这么带着。该让他转世便让他转世吧,你是一世孤苦的命,就不要再挣扎了。对你,对别人,都有好处。”
“用不着你管!”
“哟,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你不是我儿子嘛,做父亲的关心关心儿子又怎么了。你说是吗?你半个时辰后便能动了,我先走。”说罢,他将珠子收入怀中,绝尘而去。
雪纷纷扬扬下着,大地一片银白。小尚担心狐偃安危,跑到后山寻他。见狐偃立在雪中,气喘吁吁跑过去,拉了他的衣袖,心有余悸道:“那……那个狐狸精走了?”
狐偃遥看远处孤山,想着清越方才的话:“你是一世孤苦的命,就不要挣扎了。对你,对别人,都有好处。”
是啊,他挣扎做什么?到头来恐怕是一场空吧。
“道长,道长?你不要吓我,他把你怎么了?”
狐偃回过神来,说:“没什么,他走了,我暂时动不了,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小尚,要是觉得冷,可以先回屋。”
“你说什么呢?”小尚微怒。“我就把你扔在这冰天雪地里?那多不仗义。道长,下次那狐狸精来,你就不要跟他打了。只要他要的东西不过分,就给他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狐偃微笑:“你是怕我受伤么?”
小尚一愣,说:“嗯……差……差不多吧,总之,你还说要陪我到处玩呢,我大部分时间就只在桃花道观里,也没去过远一些的地方。等春天来了,天气暖和了,想到处走走,不要辜负了春光嘛。”
“也是,我带你去找我师兄,他必有办法将你留于世上。”
“你还有师兄啊,我都不知道。既然有师兄,怎么不走动呢?”
狐偃顿了顿,说:“我两不大合得来。”
“那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对了,你那师兄……在罗浮山?”
“是,他应该还在罗浮山附近。等过了春节,我们便过去。那里比建康城温暖多了,你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佛头青(六)
春节过后,等天晴了,狐偃将桃花观托付给阿鲤阿鹤,自己带着小尚,往南前往罗浮山,寻找大师兄不忧道人。
小尚优哉游哉吃着米糕,狐偃手捧一*本道书,任马匹在前随意行走。越往南天气越晴朗越温暖。小尚将厚重的外衣减了,又将散乱的头发束起,弄了半天没弄好,还是狐偃给他弄的。小尚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好了,实在闲的没事可做,便只好看狐偃。
按狐偃的说法,他们可是三世怨侣哎,那他们是情人喽?小尚摇摇头,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开始他觉得狐偃这人着实可恶,简直天理不容。没想到相处久了,竟然觉得他还不错。不过……也许狐偃是看在他们前世情人的份上,才对他好的吧。这样想想,小尚不觉间有些失落。
“道长啊,你在看什么?”
“《三洞经书目录》,你不喜欢的。”
“道长啊,我修仙修道没什么天分,学了一段时日也只领悟了一星半点,等我该去转世的时候,要怎么留在这世上呢?”
狐偃道:“这正是我带你去找我师兄的原因。我想……他定有办法的。”说到此处,狐偃也有些犹豫。大师兄不忧与他在观念上便有不合。不忧是被逐出师门的,师傅还曾有意亲自清理门户,但被其他几个师兄拦下了。后来师傅便传令下去,若是门下弟子再见到不忧,便要替他清理门户。
听说不忧还在罗浮山附近,跟师傅当年修道的地方不远,只是师兄弟们念在往日同门之情,并未再去寻他。况且,不忧道法高明,师兄们都非他对手。就连狐偃,恐怕也非他敌手。他原本不想再跟不忧扯上任何联系,但小尚的事情,只有去那里问一问了。
小尚从前总管他叫“妖道”,他不知,不忧才是真正的妖道。他滥杀人命,只为研究长生之法。他曾说自己不愿成仙,只愿长生。他也确乎有些办法,当年他离开师门时已经四十来岁,但观其模样,不过二十出头而已。狐偃相信,他必是有自己的一套门路。
路途遥远,小尚吃饱了就开始瞌睡。马车摇摇晃晃,他迷糊间,便靠在狐偃身上睡了。
狐偃微笑着为他理了理额前乱发,想着在镜中看到的前几世,心中有种莫名的滋味。越看小尚,越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他手指沿着小尚鼻梁渐渐往下,来到他红润的嘴唇。小尚在梦中似乎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张了张嘴,将他的手指含了进去。
狐偃猛地收回手,身子一颤,小尚被弹了出去,脑袋撞在窗边上。他迷迷糊糊醒来,手揉了揉被撞疼的脑门,就在此时,马车停了。
“唉,道长,马车怎么突然停了呀。”
狐偃掀开车窗帘子,只见野地里站着十来个彪形大汉,手里都拿着兵器。他们现在所在之地是一处荒岭,四周无人居住,看来,这十来个手持兵器的彪形大汉是山贼土匪无疑了。
“要钱还是要命!要命的将行李和马车留下,麻溜地下车!”果然,其中一个大汉朝他们喊话了。
小尚哪里见过这阵仗,连忙捂紧手边的包袱,问狐偃道:“道长,我们怎么办?”
狐偃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说:“无妨,几个莽夫罢了,根本无需担心。”
狐偃掀开车帘缓步下车,等众人看清他一身青色道袍,才发觉眼前之人是个道士。
“妈的,这世道道士也有钱坐马车了,手里定然有不少银钱。识相的,就把钱财留下。”
狐偃拱拱手,道:“诸位也看清了,贫道只不过是个道士,哪来的银钱。马车,不过是相识的公子送的,不信贫道也没有办?